秦林戲謔的朝黃台吉笑笑:“不信?本官自然有辦法讓你們心服口服!牛大力,你那牛皮紙袋子,是一直和屍首放在一起,沒有離開過這些蒙古人的視線吧?!” 當然沒有,牛大力從屍體旁邊把那裝著銅鈴鐺的牛皮紙袋提起來。
秦林親自動手,帶上雪白的繭綢手套,將鈴鐺從紙袋裡拿出來,七枚鈴鐺一一擺在塔前騰出來的供桌上。
接著他從法醫工具包裡面取出了指紋刷和銀粉,用指紋刷沾上一層薄薄的銀粉,在鈴鐺上面來回刷。
眾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盯著,只見刷完第一枚鈴鐺,表面沒有任何東西,秦林將它重新放回桌上。
“別是故弄玄虛吧?!”黃台吉和拔合赤對視一眼。
一直和秦林不對付的張鯨,這會兒倒是屏息靜氣不敢稍有動靜,他知道秦林的本事,上次在小木船上取到孫曉仁指紋的一幕還歷歷在目,現在這時候胡說八道,豈不是自討沒趣,等著待會兒丟臉? 秦林又開始刷第二枚鈴鐺,結果也沒發現有什麼問題。
黃台吉一伙人就越發鬆了口氣,暗笑秦林裝神弄鬼其實沒有真本事,就是張公魚、黃嘉善也替秦林擔著心,破不了案子,別的倒也罷了,執掌北鎮撫司的秦林至少要承擔個保護不周的責任吧。
秦林絲毫不為所動,拿鈴鐺的手,握指紋刷的手,依舊穩如泰山,動作準確而輕柔,似乎不是在刷鈴鐺取指紋,而是輕撫情人的肌膚。
到第三枚鈴鐺,終於出現了隨著沾上銀粉的指紋刷來回掃過,鈴鐺表面漸漸呈現出銀色的手印。
不是幾枚指紋,而是整個掌印粗大的手掌幾乎將整隻鈴鐺握住,連掌紋都清晰可辨。
那粗而寬的手掌,那棒槌似的手指,甚至連常年拉弓形成的老繭都非常清晰,不是塞嚴還能是誰? 這……這是怎麼回事?黃台吉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像見鬼一樣盯著秦林,這人竟然讓塞嚴摸過的地方顯出了手印,這……這太不可思議了! “唔……”蒙古貴族們發出了訝異的驚呼,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事情,明明銅鈴上什麼都沒有,怎麼刷了幾下就顯出了掌紋? 古銅色的鈴鐺上面,銀色的手印是那麼的清晰、顯眼,這就是塞嚴在生前最後摸過的地方吧。
想到秦林讓死者的掌印顯出了行跡,諸位十分迷信的蒙古貴族,心頭都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
張公魚旗幟鮮明地站在秦林這邊,沖著黃嘉善大聲贊道:“看,我這秦老弟審陰斷陽,實在名不虛傳!哼哼,那就不是某些浪得虛名之輩,僥倖居於高位,其實百無一用。
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信哉斯言。
” 好嘛,秦林名不虛傳,僥倖居於高位的就只有劉守有劉都督。
形勢不利,劉守有雖是位高權重的錦衣都督,也奈不何漸漸在清流中聲名鵲起的張公魚張都堂,於是只好裝著沒聽見,肚子里都快氣飽了。
找到一枚留有掌印的銅鈴,秦林並不罷休,將剩下的銅鈴全部用指紋刷擺弄了一遍,最後七個銅鈴裡頭,倒有三枚留著塞嚴的掌印。
“來來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咱們對比一下嘛!”陸胖子夠狠,壞笑著把塞嚴的屍首拖過來,趁屍僵還沒大規模出現,輕輕把屍體的右手提了起來。
不提也知道,一對比就越發明顯,因為是整個手掌把銅鈴包住的,留下了清晰的全掌印跡,所以根本不需要專業的指紋鑒定知識,單看手掌形狀、幾條大的掌紋以及老繭的大小位置,就知道鐵定是塞嚴留下來的。
秦林把三枚帶著掌印的銅鈴整整齊齊擺好,不慌不忙脫下手套,習慣性的拍了拍手,這才皮笑肉不笑的掃了蒙古貴族們一眼,最後目光停在了黃台吉臉上: “如果只有一枚銅鈴帶著掌印,還可以說可能是塞嚴墜落時雙手亂抓,正好抓到的;但現在有三枚銅鈴帶著掌印,我們只能認為是他把銅鈴摘下來,放在懷裡、或者放在窗台上,跌下去的時候一塊兒墜落的,當然另外的四枚,就是真被他撞落的了。
” 先以顱底骨折和熊貓眼征排除他殺的所謂“決定性證據”,接著以銅鈴上的掌印證明了塞嚴偷摘銅鈴的事實,秦林的論斷完全不容置疑。
黃台吉臉色通紅,拔合赤和眾位蒙古貴族有不好意思的,也有嘿嘿乾笑的,甚至好幾個人根本不以為然,沒把這當成多大事兒:不就是偷東西嗎?俺答封貢之前,咱們蒙古人還經常鐵騎叩關,到內地來搶劫呢!那陣咱們也沒說不好意思啊! 張鯨、劉守有鬱悶得不行,都以為這件事牽涉多大的內情呢,能藉機叫秦林栽個跟頭,哪曉得是這麼回事啊,你說這塞嚴賤不賤,身為那顏千戶為了偷銅鈴把命丟了,我靠! “秦將軍斷案如神,咱家佩服,啊,佩服得緊!這就回去稟報陛下……”張鯨訕訕的拱拱手,趁著秦林還沒把揶揄的話說出來,一溜煙地跑了。
劉守有也腳底板抹油:“哎呀,秦將軍真是、真是了不起,本都督慚愧慚愧,衙門裡還有事……” “如果真的慚愧,倒不妨退位讓賢呢……”秦林一本正經地說道,見劉守有和張昭、龐清這群堂上官齊齊身子巨震,他又哈哈大笑:“下官開玩笑的,哈哈,劉都督不必當真。
” 當真就完啦!劉守有直抹額角的冷汗。
黃台吉一夥蒙古貢士,倒是臉皮厚得很,當面揭出塞嚴偷東西,他們也不怎麼難為情。
秦林曉得這些人的是非觀念和中原迥異,就不和他們講什麼道理,只是皮笑肉不笑的盯了黃台吉一眼,“王子好心機,借塞嚴之死來圖謀你的大事,恐怕諸位台吉、千戶萬戶,有不少是被你蒙在鼓裡的吧?!” “哪有此事?你不要污衊我!”黃台吉色厲內荏的反駁。
蒙古貴族當中,倒是很有幾個人低下頭,若有所思。
秦林哈哈大笑,揚鞭策馬而去。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七七章 燈神穆先生 府中,青黛、徐辛夷還等著秦林,朱堯媖就已經送回了宮中。
秦林笑著將這件事說出來,青黛將小舌頭一吐,“羞、羞,那個塞嚴真不害臊,好好的貢使是咱座上賓,偏要偷東西。
” 徐辛夷倒是不怎麼奇怪,點了點頭:“我祖宗中山王留下的文章裡頭,就說塞外草原上明偷明搶,各部族之間爾虞我詐,風俗與中原大不相同。
” 說罷,徐辛夷又歪著腦袋想了想,“對了,既然蒙古人在這裡,黃台吉還是黃金家族的嫡系子孫,秦林你能不能拿‘烏爾溫也力’去問問他,看他知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寶貝。
” 青黛是個老實丫頭,嘟著嘴搖了搖腦袋:“徐姐姐,不可能的,黃台吉和秦哥哥作對,他就算知道寶貝的來歷,也一定不肯告訴秦哥哥。
” “這個老實疙瘩,難道你秦哥哥不會詐他一下?”徐辛夷恨鐵不成鋼的戳了戳青黛腰眼,惹得小丫頭咯咯嬌笑。
秦林嘴角一撇,笑容格外奸詐,說別的也許有我不在行的,這詐唬人哪,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