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況下,塞嚴有偷東西的行為,也就不足為奇了。
於是這位堂堂那顏千戶的死因,也就呼之欲出:分明就是為了偷摘永安萬壽塔上的銅鈴,跨騎在窗台上探出身子,一不小心跌了下去。
真是丟臉的死法! 秦林無奈地搖搖頭,率眾直奔會同館,不顧留在那裡的幾名蒙古武士的阻攔,強行搜查了塞嚴的房間,在他的床底下找到了一隻包裹。
“呵,好沉呢!”陸胖子笑嘻嘻地把包裹拖出來,忽然一下子散開,不少銅器、銀器,哐當哐當摔了一地。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七六章 掌紋作證 秦林回到慈壽寺之前,黃台吉為首的蒙古貴族們,一直傻不隆冬的陪著秦林留下的錦衣校尉,死守著塞嚴的屍首。
張鯨和劉守有幾次三番上前搭話,想趁機搞點對秦林不利的事情,都被警惕的蒙古人瞪了回來,氣得他倆連吐血的心都有了。
黃台吉笑得那叫個開心呀,哼哼,別以為演戲就能哄我上當,一個司禮監太監、一個錦衣衛都督,誰知道你們是不是秦林一夥的?老子土默特部二十萬控弦之士遲早斬關下中原,到時候叫你們通通人頭落地。
另一邊,黃嘉善和張公魚談笑風生,兩位都是兩榜進士出身的文官,大明官場上的天之驕子,多的是共同語言。
黃嘉善又認得趙士楨,兩人搭了幾句話,張公魚就請教仙鄉何處、台甫上下。
通名道姓之後互相說了幾聲久仰久仰,接下來張公魚又問“貴科?” 按照這時候官場上文官初次見面的規矩,趙士楨就該答乙卯科某省舉人或者庚辰科幾甲進士第幾名之類的,接著兩人立刻就按登科先後分前輩、後進,或者同年、同榜,互道房師和座師姓名,攀扯同門關係,要麼你的座師是我同榜,要麼我的房師曾是你同門,總能把關係拉扯起來。
這樣建立起來的關係網,不僅廣泛而且強大,身處網路節點上的正途文官們無異於天之驕子,享受著這張網帶來的種種利益,也有意無意的為它貢獻力量。
哪曉得張公魚貴科兩個字剛問出口,趙士楨就臉色變了,極其尷尬的擠出個笑容:“回張都堂的話,下官並非正途出身,乃是因書法入了聖上法眼,賞給鴻臚寺主簿的職分。
” 黃嘉善連忙說:“趙主簿雖是非正途出身,但詩詞文章是極好的,一手書法尤為可觀,且鑽研兵法、火器,將來必定為國將功立業。
” 張公魚嘴裡唔了兩聲,聽說趙士楨不是舉人不是進士,立馬就把他看得低了,雖然黃嘉善替他說話,心頭卻不怎麼相信,隨口道:“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現在詩詞歌賦都是沒用的,書法就更不消說了,本都堂看趙主簿為人是極聰明的,若是把擺弄雜學的功夫花在八股文章上,必定能搏個正途出身。
” 在張公魚想來,這番話是為對方好,畢竟大明朝文官裡頭,正途和雜流簡直就是天上地下,一樣是吟詩作對,要是正途出身的,別人贊你名士風流,要是雜流出身的,別人只笑你附庸風雅,一樣是追繳積欠,在正途官兒是勇猛精進,在雜流官兒就成了搜刮無度…… 可趙士楨累年來不知為這雜流出身受了多少氣,張公魚這話正好觸到他痛處,氣得面紅耳赤,沒好氣的拱拱手:“謝張都堂栽培,可惜下官才疏學淺,憑几個爛字做官的幸進之徒而已,可沒您那麼大福分,能指望正途出身。
” 說罷,趙士楨鼓著一肚子氣,走到旁邊去,不再和張公魚說話。
“這人怎麼搞的?”張公魚還不明白,白愣著一雙眼睛:“黃縣令,你看看他,真是莫名其妙……” 黃嘉善哭笑不得,這兩位一個糊塗透頂,一個性情桀驁愛鑽牛角尖,完全不對路嘛,夾在中間真是不好做人。
幸好這時候秦林領著錦衣官校們回來了,倒替黃嘉善解了圍,連忙招呼道:“張都堂,趙主簿,秦將軍已經回來了,看他是否馬到成功?” 張鯨、劉守有也不由自主地迎上去,走了兩步又齊齊停住腳:咱們倆官職比秦林高,幹嘛要迎他? 殊不知開始就不挪步還好些,走了兩步又停下,只是惹得別人暗暗笑話。
“兀那明朝官兒,你可查出什麼來了?”拔合赤沖著秦林問道,大喉嚨震得人耳朵直響。
秦林笑而不語,等黃台吉、張公魚、黃嘉善這些人都圍過來了,才笑眯眯地瞧著落後幾步的張鯨、劉守有。
這一幕落在黃台吉眼中,登時暗叫僥倖:果然他們是一夥的,這不,還在使眼色呢! 黃台吉回過頭,咬牙切齒地罵道:“你們兩個混賬,為什麼不過來?別在本王子面前搗鬼!” 張鯨和劉守有一個司禮監秉筆,一個錦衣衛都督,誰像這麼罵過他倆?偏偏對方是擁兵二十萬的蒙古土默特部王子,從來蠻橫無理,真正是一點道理都講不通的。
他兩位只好憋著一肚子氣,疾步走上前來,肚子里暗罵秦林這傢伙實在陰損。
黃台吉又挑釁地看著秦林,這下你該說了吧?!哼哼,誰能想得到塞嚴是……量你猜不到!到時候借這件事情…… 秦林不再拖延,斬釘截鐵地道:“塞嚴是偷永安萬壽塔上的銅鈴時,不小心摔死的!” 嘩的一下,頓時議論聲響成一片。
“塞嚴是尊貴的蒙古貴族,他會偷幾個銅鈴?”張鯨冷笑起來,盯著秦林陰陽怪氣地說:“秦將軍,你可別胡亂安插罪名,傳出去未免貽笑大方!” 張公魚、黃嘉善也覺得不大可能,只是偏幫著秦林,就閉上嘴不吭聲。
唯獨趙士楨眼睛一亮,嘴唇動了動又閉上,終究沒說什麼。
劉守有笑得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大聲問著黃台吉:“王子,秦將軍居然說我們大明皇帝尊貴的客人是小偷,這不是天方夜譚嗎?哈哈哈……” 笑、你繼續笑!秦林只是饒有興緻的盯著劉守有,活像看猴戲。
這不,劉守有笑得前仰後合,黃台吉卻根本沒應聲,臉上神色變幻不定,和拔合赤交流了一個眼神。
劉都督也不是傻子,心下突的一跳,趕緊收住笑聲,疑惑不定的瞧了瞧黃台吉,心說難道又被秦林這小子蒙對了,塞嚴真是在偷東西? 別的蒙古貴族,卻是神色各異,有的恍然大悟,有的臉色微微發紅,有的腆著臉乾笑,並不以塞嚴偷東西為恥,甚至沒有出言反駁秦林……這才叫啞巴吃湯圓,自己心裡有數。
“你……你胡說!”拔合赤紅著臉強辯道:“塞嚴大人是尊貴的那顏千戶、哈只部族長的女婿,有牛一千頭、羊五千隻、馬三百匹,他怎麼會偷東西?” 秦林朝陸遠志做了個手勢,胖子笑眯眯地提著包袱走上來,扯起四角往地下一傾,嘩啦啦倒出大堆的銅器銀器,什麼銅香爐、銀燭台,五花八門。
“這些都是在塞嚴床腳下找到的……”秦林指著贓物,似笑非笑的掃了黃台吉和拔合赤一眼:“如果現在出榜招領,應該能找到它們原來的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