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之所以能以非江陵黨人的身份,穩穩噹噹的坐著刑部尚書的位置,只因他家與王皇後娘家結了親,有這層關係,張居正就動他不得……作為首輔做得太明顯了,未免惹來專橫跋扈的譏評。
王皇后恨上了秦林,想必嚴清就是為著這一層,才撕破臉皮,跳出來指責秦林。
新仇舊恨一塊兒湧上心頭,也難怪嚴老尚書如此失態。
劉守有當然樂觀其成,如果嚴清能和秦林鬥起來,他絕不介意從旁打幾下太平拳。
詔獄大門緩緩開啟,秦林施施然走出來:“什麼人在我北鎮撫司大呼小叫啊?!詔獄重地,閑人免進,別把什麼阿貓阿狗都放進來!” 好嘛,秦林眼皮子都不夾嚴清一下,將這身穿二品文官服色的堂堂刑部尚書,完全視若無睹。
洪揚善屬下北鎮撫司的那些個官校,起初見刑部尚書嚴老大人發威,都有些不自在,這會兒看看自家將軍的篤定,一下子就放了心。
開玩笑,咱們秦將軍斗垮了多少朝廷大員,還差你這位刑部尚書? 嚴清被一句阿貓阿狗氣得夠嗆,指著秦林道:“你……你、你,你敢侮辱朝廷大員,本部堂……” “你這是自取其辱……”秦林指了指黑漆漆的詔獄牌匾:“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詔獄嚴老大人在外頭大呼小叫,敢是心急了,想快點進去?” 別人不清楚,秦林還不清楚嚴清的來意?這傢伙就是替王皇后出氣,來打壓老子的吧! 若是別人,還真得讓嚴清三分,可換了秦林,毛都不鳥他。
刑部尚書有什麼了不起?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
突然嚴清像是發現了什麼,腫泡眼一眯,笑起來:“哼哼,秦將軍竟然在詔獄裡頭喝酒取樂,本部堂要告到朝廷,治你玩忽職守、疏忽懈怠的罪名!” “我喝酒又怎麼樣?我還和欽犯在喝呢!”秦林把手一指,直截了當地告訴他:“你今天是來提白蓮北宗一干要犯去菜市口斬首的吧?!不妨告訴你,剛才我就是在和其中一名欽犯喝酒,你可以現在就寫揭參,看看能不能參倒我!” “你……你……你……”嚴清氣得面紅耳赤,他做了好久的刑部尚書,還從來沒遇到秦林這麼囂張、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的人。
劉守有假惺惺地裝好人,一副皮裡陽秋的嘴臉:“哎呀,雖說文武殊途,畢竟同朝為官,嚴老大人是前輩,秦將軍未免太不尊老了吧?!來來來,秦將軍年輕,道個歉,把這事揭過去就算了,哪裡就要到揭參的分上?傳出去,別人連我這個錦衣都督都笑話起來,那就不好聽了。
” 其實劉守有說的是屁話,北鎮撫司雖然屬於錦衣衛體系,但專門鑄造了一方大印,有事可以專達御前,詔獄的事情並不歸他管理。
可要是秦林道了歉,那就弱了氣勢,劉守有自然有后招叫他一步步低頭。
秦林哈哈一笑,將嚴清打量一番,不緊不慢地道:“哪個龜孫子才不寫揭參呢!咱們這兒筆墨紙硯都有,借給嚴尚書寫,就寫我在詔獄和欽犯喝酒,不寫的是烏龜王八蛋!” 嚴清氣得牙齒幾乎咬碎,轉身一揮手:“好,劉都督,這可不是老夫不給你面子,秦某人欺人太甚我這就在你衙署借紙筆一用,現在就揭參秦某人!” “小樣兒!”秦林看著嚴清和劉守有,嘴角一翹,笑得格外奸詐。
“秦哥……”陸胖子跟上來,低聲問道:“以兄弟對你的了解,怎麼我覺得你是專門要激嚴清寫這道奏摺?” “要寫,一定要寫,寫了才好呢!”秦林嘿嘿的壞笑著,“因為要提醒一下某些人,別忘了……” 嚴清以進士出身做到刑部尚書,這文筆真是倚馬可待,在白虎大堂“唰唰唰”幾筆,就把揭參摺子寫好。
劉守有假惺惺地要阻止,話里話外卻是火上澆油,非但不叫嚴清熄了火氣,反而火氣越來越大。
“劉都督,可不是老夫不給你面子,是秦某人太不給老夫面子!”嚴清說著,把寫好的揭參摺子交給差官,命他加急送往通政司。
劉守有一陣冷笑,錦衣衛的諸位堂上官和屬官則面面相覷,都知道秦林聖眷優隆,但嚴清這道摺子上去,朝廷會不會覺得秦長官恃寵而驕?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六五章 適得其反 嚴清是提人犯去菜市口處死的,他以刑部尚書身份充任正監斬官,秦林以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身份,劉守有以左都督、掌錦衣衛事身份,充任兩名副監斬官。
送走了揭參奏摺,嚴清冷著臉和秦林辦完了交接手續,一行人把白蓮北宗的人犯押往菜市口。
從錦衣衛衙門出來,大街兩邊就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聽說這些白蓮北宗的叛匪邀約蒙古韃虜叩關,百姓們就氣得不輕,什麼爛菜葉子臭雞蛋只管扔上來。
石自然從數萬信徒膜拜的高高在上的教主,變成了陷車中的囚徒,只落得個默默無語,閉上眼睛任憑“彈雨”的洗禮。
石中天、石好賢、徐鴻儒等人,盡皆臉色蒼白,哪怕他們給別人帶來了多少次死亡,殺戮了多少無辜百姓,但當死亡降臨到他們自己頭上的時候,恐懼感仍然讓他們不寒而慄。
白蓮北宗的興衰,直如一場春夢,十年間威勢顯赫,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
唯有孫曉仁是笑嘻嘻地,甚至雙手從重枷的兩個洞裡頭穿出來,屢屢朝著百姓們抱拳,神色沒有絲毫的慌亂。
“這人倒是個爺們!”百姓們見他有種,反倒不拿臭雞蛋扔他了。
殊不知今日處死的罪犯當中,唯獨孫曉仁是個不折不扣的太監…… 菜市口距離錦衣衛衙門不算遠,慢慢走了小半個時辰也就到了,刑部兵丁早已圍了塊空地充作刑場,幾名披紅挂彩的劊子手等在那裡。
石自然、石中天等人大逆不道,判的凌遲處死,劊子手將他們口中塞上破布,捆在木樁子上面,然後一刀一刀的細碎割了。
這場面實在血腥殘酷,秦林也無法用後世的人道死刑來強行套在這個時代,而且他對此也毫無興趣可言。
嚴清倒是極其專註的執行了監斬官的職責,整個過程中幾乎目不轉睛地盯著人犯被處死,充分展現了他心境的冷酷。
這是個殘酷的官員!秦林暗暗告誡自己,雖然嚴清是個文官,但此人心性狠毒,只怕比徐爵、陳應鳳猶有過之而無不及。
“怎麼,秦將軍以悍勇著稱,竟不敢直視凌遲嗎?”嚴清瞥了眼秦林,隱隱有得色。
在文官當中,他以膽氣著稱,職任刑部尚書以來,廣用嚴刑酷法,可謂聲名卓著。
秦林笑笑:“我對活人興趣不大。
” 嚴清這才想起秦林是幹什麼的,自己在文官同僚中可以自傲的膽氣,和他比起來恐怕就有點不夠看了。
幾名首惡都被凌遲處死,余者是斬立決,等劊子手送石自然等人上了西天,包括孫曉仁在內的從犯都被押著跪下。
孫曉仁在最後一刻,還感激的沖著秦林笑了笑,行刑時還能看著殺害親兄、欺騙自己十年、釀成悲劇的罪魁禍首死在自己前面,他沒有任何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