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話音剛落,萬曆的眉頭就舒展開來,李太后更是樂不可支:“秦將軍太自謙了,哀家看來,你哪裡是什麼馬骨?你分明就是輔佐我皇兒的千里良駒!” 萬曆打量打量秦林,劉守有不提還好,既然提起來,就覺得他這身有點不配,便搖了搖頭。
劉守有見陛下朝著秦林搖頭,心中便是一喜,只道皇帝要出言斥責。
哪曉得萬曆啟口道:“秦愛卿,玉帶要配蟒袍,你這飛魚服是配鸞帶的,如今系了玉帶,未免不倫不類。
” 秦林故作遲疑,裝起傻來:“啟奏陛下,微臣並未蒙賞蟒袍。
” “好個實心眼的秦將軍!”李太后笑得前仰後合。
張居正瞥了他一眼,捋著鬍鬚微微頷首。
萬曆越發滿意,伸手一揮:“從來玉帶配蟒袍,朕既然賞了你九龍玉帶,難道還差一件蟒袍?正如母后所說,秦將軍未免太實心眼了,好吧,朕再賜你行蟒袍、展腳襆頭、朱履……秦將軍,還有襪子、褲子什麼的,朕就不一一頒賜了,你可別光著腿穿蟒袍喲。
” “謝陛下隆恩!”秦林眉花眼笑,心頭樂翻了天。
蟒袍是特旨恩賜,就算做到公侯伯,沒有特旨也不能穿,外朝只有做到正一品的大臣和內閣成員才會蒙恩特賜,是一種極為特殊的官服。
單單從紋樣就知道蟒袍的特別,它和皇帝所穿的龍袍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可以採用皇帝專用的明黃色,唯一的區別就是龍的爪子從五個減少到四個,不稱龍而稱蟒。
劉守有後悔得差點給自己一個耳刮子,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不多嘴的話,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一開口倒好,秦林又多得了件蟒袍!我這錦衣都督都還只有飛魚服呢,嗚嗚嗚……劉都督心頭只想哭。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五五〇章 罪己詔 孫曉仁的供詞,提供了白蓮北宗就是聞香門的鐵證,萬曆決定賜給秦林蟒袍之後,很快就在武英殿中議定了部署:由東廠和錦衣衛密切協作,秘密布網,務求將白蓮北宗一網打盡。
因為孫曉仁知道當年孫懷仁是被白蓮北宗殺死的,他自願幫助朝廷,把宮中所有的內應全供了出來……其實白蓮北宗的勢力並沒有想象中大,孫曉仁這個卧底的偶然因素比較多,其餘的卧底只有五個人,都在浣衣局、混堂司這種外圍機構,而且品級也很低,接觸不到朝廷的核心機密。
馮保藉此機會,在宮中開展整肅行動,把所有的太監宮女都清查一遍,正好孫海、客用、孫德秀等人慫恿萬曆胡作非為,漸漸倚仗皇帝的寵幸和馮保爭權奪利,馮督公假公濟私,便借這次機會,把他們通通打發去看草場、守皇陵。
就連張誠、張鯨兩個司禮監僅次於馮保的秉筆太監,也收斂了許多,唯恐馮保趁機下黑手。
馮保的心思大部分在宮內,外面的行動,則以錦衣衛為主,東廠為輔助,劉守有全盤布局,秦林負責直搗黃龍,搗毀白蓮北宗的老巢,擒殺其教中高層人物。
表面上說是劉守有全盤布局,秦林只負責打其總部,但是各位大佬都曉得這只是個託詞而已,說白了就是白蓮北宗分佈各地的香堂,小魚小蝦由劉守有對付,總部的大人物則交給秦林。
到頭來,劉守有四面撒網卻只能撈一堆蝦米,秦林直搗黃龍卻能抓住大傢伙。
不過這也是必然的,誰叫劉守有破案的本事不如秦林呢?!他也只能自認倒霉。
商量得差不多了,最後李太后突然提出:“諸位愛卿,這次陛下雖然是被誣陷,但他狂飲爛醉、持劍夜行,犯的錯也不小,必須下罪己詔。
” “啊,罪己詔?”萬曆的嘴角一下子耷拉下來,罪己詔對於一位帝王來說,嚴重程度基本上就僅次於遜位了,李太后突然提到這事兒,萬曆心中鬱悶得不行,求援的把目光投向了張居正。
沒法子,由帝師首輔批評幾句,總比下罪己詔好吧。
張居正捋著鬍鬚微笑,眼睛里光芒閃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明顯沒有幫萬曆的意思。
他的改革新政,已經到了關鍵時刻,萬曆這個弟子卻越來越不聽話,隨著年齡增長,也有收回權力的意思,於是朝野一些反對新政的勢力,就把目光投向了年輕的皇帝。
張居正要以明白無誤的方法告訴對方,他是帝師、一直都是帝師,這個朝廷仍是他和他的江陵黨把持朝政,新政必須不折不扣的執行下去,想走歪門邪道、想挑撥他和皇帝的關係,做夢! 李太后是位嚴厲的母親,從來沒有想過兒子的逆反心理,見狀只是柔聲問道:“張先生公務繁忙,這罪己詔是小張閣老還是申閣老來起草?” “一事不煩二主,老臣動動筆吧……”張居正看著萬曆,微笑道:“畢竟教不嚴師之惰,老臣也有很大的責任。
” 萬曆只覺嘴裡發苦,他最近有幾樣事情沒有完全按照張先生的意思去辦,可想而知,這道罪己詔,恐怕不是那麼輕鬆的。
秦林見狀,倒是心中一聲嗟嘆,日後萬曆與張居正的矛盾,大概就是從這些事情漸漸埋下的種子吧?!誰會想到事情將要發展到那個地步? 可是否下罪己詔的問題,不是他這個專管緝拿大奸惡逆的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官可以管的,無可奈何之下也只好隱忍不發。
細細觀察,張居正辭別時,萬曆雖然在笑,嘴角卻幾乎平平拉開,秦林立刻認出這是頸肌發力的假笑,而不是面部肌肉活動的真笑…… 畢竟是未來老丈人,想到張居正的奏章秦林就心頭不得勁兒,回北鎮撫司對剿殺白蓮北宗的事情匆忙做了一番布置,算算時間還來得及,他打馬直奔珠市口紗帽衚衕的相府。
這座相府秦林是熟門熟路,料想張居正心性如鐵,不是輕易能勸服的,秦林就先去找到了張紫萱。
十九歲在明朝已是大齡女青年,過二十就是絕對的剩女,可這位相府千金正當妙齡,哪有一點兒嫁不出去的味道? 但見她眉目如畫,天姿國色,抱著只雪團般的波斯貓兒,懶懶的坐在閨房裡看書,偶爾伸一下懶腰便是風情萬種,惹得窗外偷窺的秦林吞了口唾沫。
扣扣,窗戶被叩響。
“倚紅、偎翠,是誰在調皮呀?”張紫萱抿著嘴兒,頭也不回。
秦林逼著喉嚨,裝西廂記里的紅娘:“小姐,是情郎來啦……” 張紫萱把書本一丟,回首時已然驚喜交集:“呀,是秦兄,不聲不響就到小妹窗下,意欲何為?” “小生偷香竊玉來也!”秦林左右看看,從窗戶翻進去,踏進了小姐的閨房。
這時候千金小姐的閨房可不是外人能進來的,就算秦林和張紫萱這麼熟了,也是頭一次跑到她房中。
只見房中處處陳設雅緻,花瓶中插著幾支臘梅,傳來淡淡的幽香,几案上供著香爐,一隻銅鼎古色古香,牆壁上掛著的字畫色彩斑駁,年代想必十分久遠。
再看看書櫥,一大架子的書,沒有什麼閨閣女子常看的西廂記,倒是看見有資治通鑒、竹書紀年、反經、太白陰經等等,看來張家這位所學是外儒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