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587節

“嚇,剛才……剛才那個穿青衫的老爺……”苟書辦喘了幾口粗氣,驚悸還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是……是錦衣衛指揮使、北鎮撫司掌印秦將軍!” 我的娘哎,費哨官也覺得腿彎兒有點抻不直了,腿肚子上兩股筋直打轉,這北鎮撫司可是凶名在外呀。
苟書辦拿清水洗滿嘴的血,又道:“剛才虧得我見機快,秦長官說咱嘴臭,咱就算把嘴打爛也是應該,否則你不自己治,就得北鎮撫司替你治,嘖嘖,拔舌頭、敲牙齒、火炭灌喉,那還有命在嗎?” 眾兵丁聽了,頓時不寒而慄,這六月盛夏的大太陽底下,竟是感覺涼颼颼的。
苟書辦儘管滿嘴流血,仍是一副如釋重負、甚至隱隱得意的神情,好像剛才並不是挨了打,而是從閻王殿里轉了一圈又回到了陽間。
費哨官幾個卻尋思,你丫欺軟怕硬,自作自受,剛才這不是犯賤嗎? 秦林才沒費心思怎麼整那苟書辦呢,他每天事情多得很,哪有心思和一個看門小吏計較? 苟書辦實在是自己嚇自己,不過話又說回來,北鎮撫司凶名昭彰,苟書辦要是不怕那才奇怪了呢。
進了兵部衙門,俞咨皋、沈有容在秦林授意下仍去找武選清吏司郎中胡邦奇,秦林則東拐西拐,輕車熟路直接進了曾省吾辦公的兵部二堂。
方逢時告病,曾省吾以左侍郎代掌部務,為了表示仍等著老尚書病癒回來,二堂正廳繼續虛位以待,曾侍郎繼續在偏廳辦公。
不過盡人皆知方尚書這次告病乞休是真的不會回來了,他今年已經六十八歲,早年在邊防重任上戎馬倥傯,也該回家頤養天年了。
朝廷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無非是一種姿態……或者說,前幾次的挽留確實是張相爺希望方逢時能繼續把兵部尚書的位置佔住,等待他從容做出合適的人事安排,那麼在江陵黨大將曾省吾以欽差身份破獲楊兆一案,立下大功,有資格直接升任兵部尚書之後,這種挽留就真的只是例行公事、表示朝廷對老臣的優待和重視了。
於是,所有人都明白代掌部務的左侍郎曾省吾,或者十天,或者半個月之後,就會成為權勢極重的兵部尚書,掌管天下兵馬。
所以,在二堂偏廳侍候曾大人辦公的諸位兵部僚屬以及許多一二品武將,看見一位青衫年輕人笑嘻嘻地走進來時,都吃了一驚。
當然等他們看清這人,就都明白是為什麼了,錦衣衛指揮使秦林,是曾侍郎關係極好的朋友。
“可惡,浙江都司、福建都司又請糧請餉,倭寇平息,又有瀛洲金長官屏護海防,浙江、福建那邊哪裡還用得著許多兵備?怕是將官中飽私囊吧!來人,替我磨墨。
” 曾省吾就準備把請糧請餉的呈文駁回去,心思放在這上面,就沒注意到偏廳裡面突然安靜下來。
等了一會兒,磨好的墨汁送了過來,端墨的人卻出言道:“金長官是海防,朝廷的陸防卻不能放鬆,如今因倭寇平息,防務便重北而輕南,他年若南方沿海有佛郎機等國蠻夷滋擾,再臨時整軍備戰,恐怕朝廷一時間措手不及。
” 曾省吾初時不喜別人打斷自己思路,正待駁斥,又聽這人說的有道理,再抬頭一看,立刻大笑起來:“秦老弟,你就會弄鬼,赤手格象的勇士,如何屈尊來替老哥磨墨?” 秦林笑道:“李白醉草嚇蠻書,有楊國忠磨墨、高力士脫靴,曾老哥籌措方略、贊划機宜,居然只有小弟這小小三品指揮使磨墨,才叫委屈呢!” “你啊!你……”曾省吾指著秦林搖頭直笑,心頭卻是暢快得很,即將坐到兵部尚書的位置上,大明朝的千軍萬馬都在指掌之中,正要施展一番宏圖偉業,替國家開疆拓土,保大明江山永固呢。
等著的諸位屬官和提督、總兵、參將都有眼色,盡皆退了出去,曉得秦長官此來必定不是和曾大人說幾句笑話的。
“秦老弟無事不登三寶殿,有話只管說!”曾省吾很夠哥們的拍了拍桌子,大包大攬:“只要在老哥許可權之內,定當照辦!”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八三章 虎將歸心 來兵部之前就商議好分頭辦事,秦林青衫便服去見曾省吾,俞咨皋和沈有容又去找武選清吏司的胡邦奇胡郎中。
不出所料,剛見面胡邦奇就把山羊鬍子一吹,怒氣勃發:“看門的怎麼又把你們兩個放進來?膽敢公然賄賂官員,本官的揭參奏章已寫好了,別來自討沒趣,快滾,快滾!” 說著說著胡邦奇就要叫兵丁來,把兩個不識時務的傻蛋趕走。
沒想到這番俞咨皋不像前番那麼輕易被趕走了,梗著脖子,直瞪瞪的瞧著胡邦奇:“官官相護胡郎中,俞某曉得你為啥一再為難,你和當年彈劾先君的廣西巡按李良臣是同年同門,所以互相回護” 沈有容也冷笑兩聲,大聲道:“俞老將軍平倭禦寇,沙場浴血廝殺掙來的功名,你們何忍玷污‘奸貪’二字?是李良臣血口噴人,胡郎中你怎麼能一錯再錯,昧著良心替同年遮掩,卻害得俞老將軍蓋棺不能定論,豈不有愧於心?” 這時候文貴武賤,別說兩個小小的年輕武官,就是邊關大帥到了兵部都是屏息靜氣的,胡邦奇做夢也想不到兩個毛頭小夥子敢當面直斥,而且還字字句句都戳到了他心坎上,把他駁得體無完膚! 胡邦奇心下大怒,將桌子重重一拍:“你們膽大包天竟敢在這裡胡纏不錯,本官和李兄是同年結成的莫逆之交,但那是咱們兩榜正途出身的君子之交,豈是你們一介武夫懂得的?” 好嘛,胡邦奇徹底撕破臉皮了,敢情戰場上出生入死的同袍就是一介武夫,同年中榜的進士就是君子之交。
不過胡邦奇敢這麼囂張,也有自己的倚仗,和卑微的武官截然不同,兩榜進士出身就是大明官場上硬邦邦的金字招牌,從朝野議論到朝廷政局,都是掌握在“正人君子”手中的呀。
比如說做地方官的吧,同樣是不理政務吟風弄月乃至眠花宿柳,放在正途出身的正人君子身上,就叫做政清刑簡、名士風流,放在雜流出身的官員身上,那就是昏庸糊塗、罔顧廉恥。
進士們借同鄉、同年、同學、同門結成關係網,那叫君子之交;武官和雜流出身的官員這麼干,就成了無恥鑽營、結黨營私。
面對俞咨皋、沈有容兩個小小武官,胡邦奇毫不在意,他身後有著一張極其強有力的關係網,絕對能叫兩個愣頭青撞得頭破血流。
換成別的武官,早就嚇得屁滾尿流,偏偏俞咨皋、沈有容兩個初生牛犢不怕虎,梗著脖子吵起來,漸漸有人注意到這邊,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沈有容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登時心頭大定,眯著眼睛譏刺道:“胡郎中您這麼說就不對了,難道你就能做兵部的主?再說了,要是你一意孤行,咱們還要上控呢!” 胡邦奇把袖子一揮,十分篤定的冷笑道:“哼,兵部這邊是本官說了算,你們儘管去告,十三道監察御史、六科給事中,一一告個遍,不怕你們能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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