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丘橓和雷士幀跟著就笑了起來。
他們當然沒把這話當真,只是開個玩笑,畢竟秦林當時只是錦衣衛指揮僉事,代掌南衙,即使扳倒了楊兆,怎麼就能決定耿定力去做薊遼總督?至於耿二先生離任之後,張公魚來接替,那就說的更遠了,更加叫人匪夷所思。
哪曉得這番話聽在張公魚耳中,他心裏面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饒是張公魚做人糊塗,也明白座師申閣老為什麼要提到秦林了。
“秦老弟、秦老弟你真是,嗨!”張公魚一拍大腿,拱手和幾位監察御史道別,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孫承南見狀一笑:“這位張都堂,還真是大驚小怪的,哈哈……” 丘橓卻神色肅然,正兒八經的對兩位朋友道:“張都堂做人實誠,咱們卻不能‘君子可欺之以方’,而且今後還要把張都堂推戴起來,萬一有什麼……也好有個照應不是?” “茂實兄說的是!”雷士幀和孫承南都連連點頭,張公魚有些蹣跚而顯得滑稽的背影,在此時此刻也變得格外親切起來…… 張公魚從都察院衙門出來,一乘轎子直接抬到了秦林府上,通報之後秦林笑盈盈的迎了出來。
“秦老弟”張公魚搶上一步,握著秦林的手,喉頭上下滾動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林故作不知,將張公魚迎進去:“張老哥今日光降,老弟我這裡蓬蓽生輝啊!不知近來都察院的庶務,還順手嗎?” 張公魚激動無比,吭吭哧哧半天才擠出一句:“秦老弟,你還要把老哥瞞到幾時?” 秦林這才假作失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張老哥曉得什麼了?咳咳,非是小弟有意相瞞,你我盟兄弟彼此要好,互相幫襯幫襯也算不得什麼,所以小弟……” “愚兄一而再、再而三受賢弟恩惠,偏偏還不自知,真是……真是慚愧無地啊!”張公魚沖著秦林深深一揖,那股感激涕零之意,簡直是言語難以形容。
官場上拜盟並不是劉關張桃園結義同生共死,而是互相換一張帖子就行了,一般都把這看得很尋常,張公魚雖然和秦林友善,也沒到太深的地步。
可這麼一來,張都堂真的要對秦林肝膽相照啦! “靠,咱們長官裝得真像啊!”看到這一幕的陸胖子,對秦林做戲的功夫佩服得五體投地。
牛大力也一臉的哭笑不得:“長官果然是施恩不望報……”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六一章 聖眷優隆 舉世矚目的萬曆庚辰科取士,終於快要落下帷幕了。
明代每三年舉行一次科舉,頭年秋天八月間,各府州縣的秀才到本省省城去,應鄉試、考舉人,稱為秋闈;第二年春天二月間,各省舉人和國子監監生進京應會試,取中稱貢士,緊接著三月份應殿試,考中就是進士,這就叫春闈。
還是秦林赴密雲查辦楊兆案那些天,各地前來應庚辰科春闈的舉人就擠滿了京城,四處訪文友、做文會、拜老師、找做京官的同鄉取結,搞得烏煙瘴氣、酸味衝天。
本屆會試總裁官為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副主考禮部右侍郎翰林學士余有丁,都是張居正一手提拔起來的官員。
會試結束,秦林的老朋友,張居正府上張敬修、張懋修兩位公子都不出所料的順利通過。
那些沒有通過會試的舉子則黯然回鄉,只有極少數會厚著臉皮留在京師探探門路,預備三年後的下一科捲土重來,可見人都好像矮了一等。
三月十五日,乃是殿試之期,萬曆帝御皇極殿,貢士們則在皇極殿東西兩廡應試,禮部尚書、侍郎充提調,內閣輔臣及各部大員、翰林學士充讀卷官,錦衣衛監考。
秦林作為紅極一時的錦衣衛指揮使、掌北鎮撫司,也親自參與了監考工作。
這天皇極殿東西兩廡添設了許多桌椅,文武百官穿著公服分班次侍立,劉守有和秦林是負責監考的值殿官,並不站在班次當中,而是領著校尉四處巡查。
劉守有端著架子,秦林則嘻嘻哈哈和各位熟人插科打諢,文臣班首張居正,武勛班首徐文璧,吏部尚書王國光、禮部尚書潘晟等人都是秦林老相識了,見他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也都不以為忤,一笑了之。
忽然貢士群中有人冷笑:“哼,佞幸之臣,偶然得勢,居然也沐猴而冠,儼然充作朝廷大員了有此等人監考,真是我輩正人君子的恥辱!” 這人聲音並不大,偏偏秦林耳朵靈的很,聞聲朝那邊一看,原來是當初就和他不大對付的金陵四公子之首、南京鄉試頭名的顧憲成顧解元。
顧憲成在文風最盛的南直隸奪了鄉試解元,禮部會試同樣高居前列,這次是決心要在殿試上奪狀元的,他背後站著整個儒林,自詡忠臣義士,哪裡把秦林這偶然幸進的“佞臣”放在眼裡? 貢士們都曉得顧憲成名聲,聽他這麼說,就有好幾個人朝秦林投來鄙夷的目光,就是嘛,只不過御前偶然被大象撞了一下,還不知道怎麼回事呢,就敢在我們這群未來的朝廷柱石面前耀武揚威? 和已經在官場上混了相當時間的丘橓、雷士幀等人不同,這些貢士都是新鮮出爐的“天之驕子”,一個個眼高於頂,渾身長角帶刺兒。
秦林聽得顧憲成這句,頓時心頭大怒,心道:你和劉戡之為友,也是個面子上沽名釣譽、骨子裡男盜女娼的貨,還有臉來說我? 他面上卻是古井不波,也不理會顧憲成的挑釁,就沖著貢士群中的張敬修、張懋修兩弟兄打招呼:“兩位張兄,預祝你們本科金榜題名啊!最好把狀元榜眼都奪了,兄弟同榜,也算一段佳話。
” 張敬修無可奈何的苦笑,秦老弟你還真是直截了當,雖然我確實是這麼想的,嘿嘿。
張懋修則生性跳脫得多,咧著嘴哈哈一笑:“借秦世兄吉言。
不過平時都讓大哥,這番只能屈他做榜眼了……我的文才比他好一點咧。
” 好嘛,張懋修言下之意就是本科狀元非他莫屬了。
貢士們一陣騷動,人人都盯著顧憲成。
盡人皆知,顧憲成口口聲聲要奪狀元,當然他文名很盛,就算上個月禮部會試的頭名,尊稱會元公的蕭良有,奪魁的呼聲都沒他高。
秦林和張懋修這番對話,完全就是在打顧憲成的臉啊! 果然,顧解元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很難看,現在尚未開始考試,結果如何還不得而知,他前一段時間也和張家兄弟走得比較近,所以心頭雖不高興張懋修,嘴上卻不說什麼,只是冷冰冰的盯著秦林,恨不得一口把他咬死: “秦將軍既負責值殿監考,還是不要把話說得太早,否則叫人疑心有什麼情弊了!” 靠,丫話裡有話,夾槍帶棒啊! 秦林呵呵笑著不予置評,心頭不知盤算著什麼鬼主意。
張懋修聽了卻是麵皮緋紅,待要和顧憲成爭論,大哥張敬修把他一拉,呵呵笑著做個團團揖:“諸位,殿試乃天子取士大典,最為公正,大家既然站到這皇極殿中,就是一手錦繡文章要貨與帝王家的,何必還沒開考就疑神疑鬼,豈不是自亂心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