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522節

兵部尚書方逢時有告老還鄉的意思,空出來的兵部尚書還在考慮讓誰接掌,曾省吾精明強幹本是極好的人選,但資歷稍微淺了點,估計先從兵部侍郎升六部排位靠後的工部或者刑部尚書,然後再慢慢轉兵部尚書。
但秦林把查知楊兆貪墨邊軍糧餉的大功分一半,曾省吾差不多就可以直升兵部尚書了。
楊兆、趙師臣對視一眼,臉上都是駭然之極、也沮喪之極:自己在邊陲上下其手,自以為做得隱秘,卻不知早已被坐鎮京師的帝師首輔查知備細,太岳相公果然慧眼如炬,明察秋毫啊…… 秦林咧著嘴呵呵直樂,這功勞的蛋糕嘛從來不是獨吞最大,而是分的人越多蛋糕就能做得越大,一來二去的把功勞硬往張居正、曾省吾頭上栽,秦長官能撈到的好處也就更多呀!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二八章 秦林的高帽子 曾省吾、秦林聯名把密雲縣薊遼總督府查明的案情,粗粗寫了一道節略發回京師。
薊遼總督楊兆貪污大批邊軍糧餉,縱火燒死錢糧師爺劉良輔,縱兵圍攻欽差大臣。
這消息就像一顆重磅炸彈,炸得朝野上下目瞪口呆:楊兆乃是兩榜進士正途出身的文官,雖不算清流中人,也素有能臣之名,久歷邊陲重任,督率三巡撫、四總兵、十餘萬大軍,被朝廷倚為北面長城,怎地就如此貪鄙不堪? 但這次的情形很有些詭異,和前番耿定力指使眾科道言官群起圍攻楊兆時,那種鋪天蓋地輪番轟炸的情況截然相反,從司禮監、東廠,到都察院、六科給事中、刑部,全都靜悄悄一片,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真的沒有什麼嗎? 司禮監掌印提督東廠馮保,司禮監秉筆張誠、張鯨,左都督掌錦衣事劉守有,刑部尚書嚴清,都察院左都御史陳炌等各方大佬都約束著門生故吏不得輕舉妄動,同時從各種渠道觀望著、打探著,試圖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保護自身,進而獲取利益。
薊遼總督的肥缺,就像一塊鮮美的肉,吸引著眾多覬覦者,更何況因為楊兆的倒掉,會不會由此而掀起一場新的朝爭? 處在漩渦中心位置,被眾多派系矚目的燈市口相府,帝師首輔張居正的舉動無疑是各派眼中的風向標。
相府富麗堂皇的正廳,禮部尚書文淵閣大學士申時行、吏部尚書王國光、戶部尚書張學顏、兵部尚書方逢時分坐左右兩側的交椅,而正中間紫檀木鋪猩猩紅絨墊的太師椅上,高坐著帝師首輔張居正。
王國光、張學顏是江陵黨嫡系,方逢時、申時行也是張居正欣賞和提拔的人物,眾位大佬齊聚此處,只因已經得到了曾省吾、秦林將回京師面陳案情的消息。
薊遼總督楊兆乃是張居正一手提拔起來的人物,突然爆出貪墨邊軍糧餉的弊案,江陵黨如何應對?大僚們都暗中觀望著張相爺的臉色。
張居正的臉色當然不會好看,身為帝師首輔,講究喜怒不形於色,朝野也有阿諛逢迎之輩稱他為“江陵聖人”,可張居正畢竟不是聖人,聞得楊兆貪腐數額可能相當巨大,他是又氣又恨又懊惱,臉色陰沉得可怕。
氣的是自己識人不明,竟將楊兆這條貪心不足的狗放到了薊遼總督的位置上;恨的是楊兆如此辜負重託,自己辛辛苦苦清理積欠、頂著百官抱怨搞折俸,千方百計才籌措出來的糧餉,他竟敢大肆中飽私囊,真正的狼心狗肺! 兩分氣、三分恨,倒有五分的懊惱,楊兆貪墨弊案一發,朝野必生出張居正識人不明的議論,反對派必定以此為借口攻擊他本人以及他的新政。
就算他對朝廷的控制力度極大,可這次楊兆鬧得實在太惡劣,馮保、陳炌、嚴清這些人,一定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恐怕張相爺也要被搞得焦頭爛額,甚至不得不出讓一些政治利益吧。
而且更讓張居正心頭不快的是,從來對他亦步亦趨的張四維,這次竟推說有病沒有前來議事。
“他是真的有病,還是找借口,準備就此事表明立場?”張居正憑著平時的感覺,認為前者的可能性還是比較大的,他覺得張四維還沒那麼大的膽子。
倒是老好人申時行依然很聽話,老老實實地來了,而且再次重申了對帝師首輔的忠心。
這位閣臣面容清瘦,嘴邊兩道笑紋特別深,以至於任何時候、面對任何人,他都像帶著幾分討好的味道。
看到申時行投來的目光,張居正慢慢用茶碗的蓋兒撇著浮沫,不緊不慢地道:“汝默兄,這楊某人實在太過分了,以你之見,該當如何處置?” 申時行想了想,拱手道:“楊某人雖然可惡,總是朝廷方面大員,以顧全朝廷體面計,若是貪墨一二十萬銀子,便叫他革職、退賠虧空吧。
至於縱火殺人一事,楊某兩榜進士出身,讀聖賢書的人,哪裡是他做得出來的?想必是那什麼姓趙的師爺自作主張,卻不好硬往楊某頭上栽,傳揚出去,也失了朝廷體面。
” 這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辦法,王國光、張學顏、方逢時都點頭稱是。
倒不是申時行一味混充老好人,也不全是為了顧全江陵黨的體面,確實這個時候是無官不貪,像楊兆的位置弄個七八萬銀子再正常不過了。
申時行之所以猜測數額在一二十萬,只因七八萬根本就不算貪墨,楊兆又是張居正提拔起來的人,要是只貪了幾萬,曾省吾根本查都不會查吧! 張居正對申時行的表現很滿意,暗道老申還是不錯的,將來只怕比張四維還靠得住些,此事了結之後,倒要想辦法給他點好處,只是曾省吾何以貿然就把事情捅穿了?楊某人再不好,叫他把貪墨銀子悄悄退回來也就是了嘛,鬧這麼大,叫朝野為之鼎沸…… 管家游七的通報打斷了張居正的思緒,抬眼看時,曾省吾、秦林兩位已隨游七走到了廳上。
“看座,奉茶。
”張居正聲音平靜如常,但唯有自己知道心中的焦灼。
楊兆是張居正提拔起來的人,他自己不好問,老好人申時行就替他問道:“曾侍郎、秦將軍,兩位這趟差使著實辛苦了,只不知楊某人貪墨數額究竟多大?” 曾省吾一進來,就發覺張居正神色不大好,心頭還在詫異,對申時行的問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秦林就回答了,豎起一根手指頭:“粗略統計,楊兆貪墨的糧餉合計大約價值紋銀一百萬兩上下。
” 一百萬兩! “咳咳咳……”正端茶喝水的戶部尚書張學顏被茶水嗆得連聲咳嗽,吏部尚書王國光的嘴巴張得可以吞下整隻雞蛋,兵部尚書方逢時呼地一下站起來,把茶碗打翻在地上。
帝師首輔張居正更是捂著心口,只覺胸前一抽一抽的生疼。
申時行沒和秦林打過交道,只道他開玩笑呢,還哈哈乾笑兩聲:“秦將軍真是有趣得緊,連老夫都要打趣……曾侍郎?咦,難道、難道真的是一百萬?” 看到曾省吾鄭重的表情,申時行終於知道這不是開玩笑了,他嘴巴張得老大,喉嚨口咯的一聲,已經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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