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504節

所以回到欽差下榻的館舍之後,曾省吾就閉門不出,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騎快馬便帶著他的書信,朝著京師飛馳而去…… “想必曾侍郎已經察覺不對勁兒了……”徐文長擺脫張小陽的糾纏之後,回到秦林的房間,老頭子的神色帶著一點兒焦灼,“他如今隱忍不發,自是顧慮長官和相府之間另有別情,但要是他得了張相指示,咱們就不好行事了。
” 密雲到京師一百八十里,快馬一日便可來回,若是曾省吾得到相府的確切消息,他身為正欽差從中作梗,秦林要查楊兆那就難如登天了。
秦林摸了摸下巴,稍微遲疑一下:“呃,這個嘛,如果不出意外,相府那邊應該不會有指示傳來吧,張小姐……” “怎麼可能?張居正被楊兆蒙蔽,戚繼光敢怒不敢言,現而今張、曾、楊實為一黨……”徐文長連珠炮似的駁斥秦林,忽然看到這傢伙臉上神色頗有些古怪,又提到張紫萱,方才猛地醒悟過來:“秦長官,難道你已經?哇咔咔咔,了不起,了不起!” 徐文長把大拇哥一挑,老瘋子曖昧的怪笑。
“哦……”陸胖子和牛大力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擠眉弄眼。
這三個傢伙,都想到哪兒去了!饒是秦長官臉皮厚,也免不得老臉一紅。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四一三章 玉女盜書 曾省吾派往京師的親兵一走,薊遼總督楊兆就立刻接到了消息,身為督率大軍屏護京師的邊廷重臣,苦心經營這麼些年,勢力早已盤根錯節,欽差大臣的一舉一動都別想瞞過他。
“果然不出老夫之所料……”楊兆在內書房把玩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玉雕獅子,臉上掛著譏誚的冷笑。
趙師臣馬蜂眼亮閃閃的,咬牙切齒地道:“秦某人自作聰明,拉張相爺的虎皮做大旗,其實和江陵黨根本不是一路,等曾侍郎從京師得了相爺的鈞旨,倒要看看秦某人還能翻得起浪來?” 劉良輔笑得老鼠鬍鬚一抖一抖的,笑容格外猥瑣:“反正姓秦的也蹦躂不了兩天了,趙老哥,你說咱的賬簿還給他送過去不?” “送、怎麼不送?咱讓他好好查,用心查!”趙師臣脖子一梗,豺狼嗓子又尖又硬。
楊兆輕輕拍著玉雕獅子的頭,悠然自在地道:“曾侍郎派往京師傳信的親兵,咱可得‘保護’好了,要是半道上被秦某人安排人截了去……” 趙師臣抬手一揖:“東翁放心,學生已經打點明白了,萬無一失!” 的確萬無一失,薊遼總督府派出邊軍精銳斥候裝成往京師遞塘報的鋪兵,半路追上曾省吾的親兵,假說結伴同行,實則暗中護送,一路把他送到了京師燈市口紗帽衚衕的張居正相府。
那親兵渾然不覺,笑眯眯和諸位精銳斥候道別,他是常走相府的,和門政大爺們熟得很,很快曾省吾的書信就送到了管家游七手裡。
曉得曾侍郎是自家主人的心腹,游七不敢怠慢,立刻將書信和別處來幾封緊要函件,一塊兒放在了張居正書房的案頭,等帝師首輔從內閣回來,他老人家親自批閱處理。
鋪兵投書回來,自是放心得很,那些精銳斥候見書信投進了相府,也俱各安心。
開玩笑,所謂侯門深似海,可哪裡的侯門能和當朝首輔帝師的府邸相比?高牆青瓦、樓台重重,外人卻不能窺其一端,只因幾處門口駐著錦衣校尉、邊軍精銳、京營選鋒,高牆外面又有五城兵馬司的兵卒來回巡視,強弓硬弩、鳥槍利刃,守衛之森嚴堪比皇宮紫禁城,誰還能在這裡頭搗鬼? 不過,世事無絕對…… 相府內書房外曲折的迴廊,兩旁盛開的紅梅燦若朝霞,一道娉婷的人影從花叢中款款走來,仙姿麗色比花還嬌艷三分,深邃不見底的雙眸,又帶著傳自父親的幾分狡黠。
遠遠瞧見小姐走來,守在內書房外面的奴僕盡皆低頭,絲毫也不敢仰視,連呼吸都盡量放得輕微,唯恐褻瀆了這位貌若天仙的相府千金。
直到看見小姐要進內書房,為首的藍衣僕人才把身子一閃攔在前頭,彎腰躬身:“稟小姐,老爺還沒有回來。
” 張紫萱斜飛入鬢的修眉微微一挑,伸手理了理鬢角髮絲:“怎麼,難道父親大人不在,我就不能進這間書房?” “這……”藍衣仆面露為難之色,心念一轉:老爺和小姐乃父女至親,平時也常在書房和兒女相見,這要是硬攔下來吧,所謂疏不間親,身為家僕難道還能越過小姐?將來就是在老爺面前,也該自己吃虧。
沒奈何,藍衣仆只好賠著笑臉,閃身退步避往旁邊。
張紫萱微微一笑,目不斜視的走進書房,那藍衣仆卻踮著腳尖,從門口望進去,監視著她的舉動。
“這廝倒是個忠心耿耿的……”張紫萱抿嘴微笑,卻不便對這忠心的僕人太過分,只好假裝在書櫥上挑選書籍,眼角餘光掃視著書桌上的信函,很快就發現了目標。
“啊,就是這本《竹書紀年》!”張紫萱高興的從書櫥上取下一本古色古香的大書,將它放在書桌上津津有味的翻看,那書頁翻開來,便把信函壓了幾封在底下。
看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她把書頁重新合上,喜滋滋的帶出去,告訴那藍衣仆:“和老爺說一聲,我把《竹書紀年》拿去看了。
” 原來只是借本書藍衣仆如釋重負地點點頭。
他並不知道,《竹書紀年》的書頁裡頭,還夾著曾省吾寫給張居正的書信。
約摸一個時辰之後,張居正從內閣回到家中,這位精力充沛的首輔大人只略微休息了片刻,吃了幾塊點心,就腳步匆匆地趕到內書房,處理這些至關重要的函件。
朱元璋廢除丞相制度,內閣首輔“似相而非相”通過一系列的權力運作能夠達到甚至超越過去普通的丞相的權力,但畢竟不是真宰相,在制度上不具備獨立的權力。
於是發誓要中興大明、天下大治的萬曆首輔張居正,便不得不“以操、莽之術,圖伊、周之業”利用權謀手段來實現對權力的掌控,而這些不能堂而皇之弄到內閣和朝廷的內容,便體現在他和黨羽的書信往來之中。
頭一封信是工部侍郎潘季馴寫來的,秦林斡旋之下由五峰海商和漕幫墊支了河工錢糧,這位治河專家正在黃河岸邊為了治理水患、保中原百姓不再遭黃泛之苦而辛勞工作。
他寫來的信上,抱怨河南巡撫對治河工作漠不關心,擺出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姿態,行事頗多掣肘。
張居正想也沒想,就取了空白信紙,簡短的給了回復:“時良兄(潘季馴字)見信如晤。
河工千秋大業,事成可保中原萬千百姓免於水患,豫撫安能置身事外?不穀(王侯的自謙稱謂,相當於孤、寡,此為張居正的自稱)明日朝議加豫撫兼理河道銜,令其不得推脫。
” 潘季馴治河,河南巡撫出於官僚躲懶的本能不予配合、玩踢皮球,張居正就給河南巡撫加個“兼理河道”的頭銜,叫他沒法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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