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456節

馮保自己當然沒有兒女,雖有幾個侄女也犯不著被秦林賴上,明曉得這廝是個頑皮賴骨,連老朋友張居正都拿他沒辦法的,便也不和他計較,一笑了之。
旁人見了卻是萬分詫異,不知道秦林有什麼本事能叫馮保都無可奈何,抬頭看看天空,太陽還在東面……沒從西邊出來呀? 張誠倒是越發佩服秦林,暗地裡朝他一豎大拇指,決心將來借著侄兒張小陽和他的交情,多拉攏拉攏這個年輕人。
“起來吧,都起來吧……”馮保極其矜持的雙手籠在袖中往上抬了抬。
馮邦寧、徐爵等人這才從地上爬起來,馮邦寧頗為詫異地看看伯父,又看看秦林,實在不明所以。
“進來,都不要拘禮……”馮保招呼秦林等人走進司禮監大堂。
大堂正中以及四面牆上,掛著不少名家字畫,格調相當高雅,而每一幅畫兒的空白處都有題跋或者詩詞,看落款都是“欽差總督東廠官校辦事兼掌御用監事司禮監太監雙林馮保”字體端莊大方,書法相當不錯。
眾人落座,馮保還沒來得及開口,秦林就失驚打怪地指著一副山水畫上的題跋:“咦,這是馮司禮寫的嗎?字真是不錯,比下官寫的好多啦!” 何以前倨而後恭?馮邦寧等人嘿嘿冷笑,心道:你這廝開始裝腔作勢,這會兒才曉得害怕,忙著討好馮保么?只怕晚了! 再說,如果這是拍馬屁的話,水平好像也太拙劣了一點。
殊不知馮保聞言臉上肌肉不由自主地輕輕抽搐了兩下,神色霎時變了幾變,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秦林。
第三卷 【京華煙雲】 第三七〇章 叩見太后 看到司禮監書畫上的題跋和點破之後馮保的反應,秦林心頭越發篤定,先前的推測至此已經天衣無縫。
為什麼最初找不到長公主朱堯媖的四件寶物,問到張誠、張小陽的時候,這兩位要三緘其口;為什麼在宮外查訪《清明上河圖》的案情,朱堯媖的四件寶物卻完璧歸趙;為什麼盜走《清明上河圖》的竊賊,寧願頂著內外各種壓力,也不肯隨便找個什麼借口把這件國寶“突然找到”從而平息這場風波,反而坐視愈演愈烈…… 一切疑問,至此全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那麼,接下來就該輪到秦林表演了…… 馮保先粗略介紹了宮內查訪的結果,總而言之就是宮中也進行了挖地三尺的檢查,並沒有那幅圖,請秦林等官前來再查一遍,主要是為了塞住悠悠眾口,杜絕那些指向宮內的不實傳言。
“原來是這樣啊……”秦林摸著下巴,一邊想一邊說:“據下官分析,這畫兒多半還藏在宮中某處,皇城這麼大,單是宮殿就有什麼皇極殿、中極殿、建極殿,又有乾清宮、坤寧宮、養心殿,指不定就落在哪兒了,找上好幾年也找不到呢!” 秦林扳著手指頭,把宮中有名的殿宇一本正經的數了一遍。
眾官暗笑他呆得很,就連張誠都覺得這幾句說的大失水準,連連搖頭,那馮邦寧更是頭一個反駁:“秦指揮,你別是有意包庇吧?!哼哼,我瞧你有些居心叵測呢!” 秦林搖搖頭,皺著眉頭道:“以下官之見,這《清明上河圖》多半是失落在哪兒了,並不是有心盜寶,而且這麼些年了市面上也沒有出售的消息,可見不是為了錢財,就算真的被盜也是醉心書畫之人一時糊塗,並非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 “放屁,放屁!”馮邦寧一下子跳起來,自以為抓到了秦林話柄,又仗著伯父馮保在場,他連司禮監衙門裡頭的規矩都不顧了,噴著唾沫星子亂罵: “秦指揮這麼說話,還是我大明朝的臣子嗎?那賤賊連皇家的珍寶都敢盜走,實乃我大明朝的亂臣賊子,咱們做著皇上家的錦衣親衛,正該視之為賊寇,恨不能寢其皮、食其肉、飲其血秦指揮竟出此言,實乃大逆不道……” 旁人聞言自是連連點頭,雖覺得馮邦寧誇張了點,說的倒是義正詞嚴,唯獨張鯨、張誠兩個,聽到馮邦寧罵什麼“寢其皮”、“飲其血”他倆的神色就變得非常古怪。
秦林只把腦袋一縮,並不反駁,看起來就像是被馮邦寧罵得不敢還嘴似的。
馮邦寧罵得那叫個開心哪,只覺從來沒有現在這麼痛快,指桑罵槐,借著罵偷國寶的賊痛罵秦林,實在得意無比。
“啪!” 樂極生悲,老大一記耳刮子甩在馮邦寧臉上,打得他一個趔趄。
手捂著臉,馮邦寧不敢置信地看著伯父馮保,這位司禮監掌印、東廠督公的臉色黑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嘴角抽搐著,顯然已經怒氣值爆棚。
“伯、伯父?”馮邦寧嚇得幾乎要尿出來了,這位伯父涵養極好,輕易不動怒,這麼些年來,親自動手打人還是頭一次呢。
他又委屈得不行:我罵秦林和盜寶的賊,就算聲音大了點,怎麼伯父就氣成這個樣子? 馮保二話不說,掄圓了巴掌,又是啪啪兩下狠狠甩在侄兒臉上,厲聲罵道: “孽畜你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司禮監也能任你咆哮?皇城之中也敢如此囂張跋扈,馮邦寧啊馮邦寧,看來在外面你沒少打我的旗號胡作非為!” 打得好!秦林在旁邊假作驚惶,實際上肚子都快笑痛了,馮邦寧仗著伯父橫行霸道,就讓馮保親自來教訓他,這才叫報應不爽嘛。
徐爵和陳應鳳趕緊跪著磕頭,假意替馮邦寧解勸,心頭卻巴不得主人多教訓教訓這個惹是生非、凈給大家找不自在的侄兒。
張鯨、張誠兩個也走上來,左右扯住馮保:“馮公公息怒,息怒。
令侄一時失言,瞧咱們面上,饒他一次吧。
” 馮保沒好氣地看了看二張,又瞧了瞧被打懵了的馮邦寧,氣不打一處來:“哼哼,老伯今兒不教訓教訓你,只怕你還以為滿天下都任你橫行……來人吶,把這孽畜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馮邦寧嚇得渾身哆嗦,跪在地上朝馮保連連磕頭:“伯父饒命,饒命哪小侄再不敢了……” 司禮監當值的番子、校尉還在猶豫,馮保又重重哼了一聲,番子校尉們便不再猶豫,當場把馮邦寧橫拖倒拽的拉了出去,不一會兒外面就傳來了記記到肉的打板子聲,和馮邦寧帶著哭腔的慘叫。
“嘶……”秦林裝出副害怕的樣子,縮頭縮腦的站在旁邊,稍一抬眼就正好撞上馮保森冷的目光。
方才秦林的挑唆,馮保自是心知肚明,那複雜的眼神似乎在說:“小子,你那點道行最好別在咱家面前賣弄,讓我抓住你的小辮子,你就死定了!” 秦長官報以一個人畜無害的微笑:老賊,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 不一會兒外面板子打完,馮邦寧一瘸一拐的進來告罪,那副凄惶狼狽的樣兒,人人見了肚子里都要笑翻。
這還是行刑的番子、校尉們手下留情了,宮中負責打人的校尉手上都有二十年的苦功夫,既能一板子輕飄飄的打下去,受刑之人立馬就內臟破裂死於非命,亦能噼噼啪啪聲勢喧天的打上七八十大板,其實被打的人連油皮都不傷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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