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兒欺人太甚……”魏國公徐邦瑞十分生氣地拍著桌子,“他把本公當作沐朝弼嗎?” 徐維志也抱怨道:“就算父親是沐朝弼,孩兒也不是沐昌祚嘛。
” “你個臭小子,還拿老爹打趣!”徐邦瑞把兒子拍了一下,忍不住笑起來。
黔國公沐家世鎮雲南,和魏國公徐家在南京差不多,那沐朝弼驕橫跋扈、橫行不法,朝廷公議應該逮捕起來,但諸位大臣都畏懼沐家在雲南的精兵,以及擔心失去沐朝弼的鎮壓,雲南土司會造反作亂。
只有張居正想到辦法,先下旨叫沐朝弼的兒子沐昌祚承襲國公之位,再下令將沐朝弼逮捕進京、最後削職為民貶斥到南京,這樣就表明只動沐朝弼一人,不傷沐家在雲南的根基,終於使這件事得以順利解決,懲罰了為非作歹的黔國公。
徐維志和老爹開個玩笑,意思是絕不像沐昌祚那樣要爵位不要老爹,叫天下人看了笑話。
徐辛夷在窗外聽得雲里霧裡,忍不住走上花廳,著急地問道:“爹爹、大哥,你們在說些什麼?難道朝廷要削爹爹的爵位?” 哪裡的事父子倆相視而笑,把一份廷寄遞給徐辛夷看。
“魏國公徐,保舉已革錦衣衛副千戶秦林事:查,錦衣衛乃天子親軍,賞罰黜陟出自於上,外臣勛貴於例不合保舉,駁回。
著其各安職守,不得越俎代庖。
” “怎麼會這樣?”徐辛夷眨眨眼睛,張紫萱和秦林關係不錯呀,好像五峰海商的事情,江陵相府在裡面也有些首尾,看樣子張居正是想提拔秦林的,怎麼會把保舉給駁了下來? 十天前,京師相府。
張紫萱拿著秦林的私信,抿著嘴嫣然而笑,隨後她取了張吳中灑金紙,選了桿小巧玲瓏的紫毫筆,在那紫花龍紋端硯上飽蘸了松煙墨,落筆就是簪花小楷。
剛剛寫上兩三行,張敬修、張懋修兄弟倆走進來,齊齊笑道:“恭喜恭喜,秦林就要開復原官,乃至提拔重用了!” 張紫萱微覺詫異,白了兩位兄長一眼,“秦林高升,小妹又何喜之有?” 張敬修被噎了一下,他為人端方,不愛和妹妹亂開玩笑,想了想就道:“秦兄弟來了京師,咱們就又可以縱論天下大勢,品評朝政得失,不亦快哉。
” 張懋修卻比大哥促狹調皮,眨了眨眼睛:“不過小妹若知道這道保舉是誰寫的,定要拈酸吃醋了,哈哈,是魏國公徐邦瑞為一起什麼案子秦林出了大力,所以上了保舉表章。
” “糟糕!”張紫萱站起來,斜飛入鬢的修眉微蹙,抱怨道:“魏國公真是畫蛇添足” 妹妹的意思是?張家兩兄弟對視一眼,隱約猜到了原委。
“啪!”書房之中,張居正和十天後徐邦瑞接到廷寄的反應完全相同,也是把奏章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徐邦瑞要做沐朝弼嗎?” “父親大人息怒!”張紫萱和兩位兄長走進書房。
“你們來看看……”張居正極其不滿地指著奏章:“老夫斥革的秦某,他徐邦瑞偏要來保舉,究竟意欲何為?” 這個嘛,張敬修和張懋修不知怎麼回答才好,他倆看來,似乎那徐小姐也對秦林有點意思。
張紫萱貝齒輕咬著下唇,想了想才道:“啟稟父親大人,孩兒聽說那魏國公府的大小姐也對秦林青睞有加,所以此事倒不是徐邦瑞欲與父親叫板,而是、而是……” 她紅著臉兒,說不下去了。
“而是徐家野丫頭想和我的乖女兒搶夫婿!”張居正哈哈大笑起來。
他早就知道了原委,試問天下事還有哪樣瞞得過這位大明朝三百年的第一權相? “原來爹爹早就知道了,還騙女兒呢,這也算首輔帝師?”張紫萱的臉蛋兒紅得快要滴出水來,推著父親的肩膀撒嬌。
張居正直接在奏摺上寫了駁回的票擬,想想這等小事無足掛齒,乾脆換了支紅筆,幫司禮監把批紅都寫了,直接拿給馮保用印就發下去……至於萬曆小皇帝根本就被他忽略掉,皇帝是他張居正的學生,連慈聖李太后都說帝師拿主意就行了嘛! 張紫萱看了看父親寫的駁回奏章,立時就嘟起了小嘴想要撒嬌,卻見張居正不停筆,又寫了一份奏章,哈哈笑道:“老夫斥革的秦某,能保舉老夫自己會保舉,要他徐家來越俎代庖?” 這次張紫萱就面露喜色了。
“後面這一份,過些天為父自會遞上去……”張居正把徐邦瑞的奏摺拍了拍:“先把老徐的駁回去再說對了,這幾天也不許你給秦某人寫信,免得走漏消息,叫他得意忘形!”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三一六章 餿主意 張居正的想法,徐家父子也隱約猜到了幾分。
“張老兒可惡!”徐邦瑞手指頭叩擊著桌面,呼呼吹著黝黑的鬍鬚,憤憤地道:“我徐家與國同休,張江陵就算權傾朝野,難不成他還能做兩輩子的首輔帝師?” 徐維志低下頭想了想,無可奈何地道:“張老兒年紀五十多歲,京中都說他身體硬朗,即便嚴冬臘月也不戴貂帽……” 徐家世鎮南京,與國同休,在南京城裡數他最大,但英宗年間土木之變后勛戚勢力日漸消磨,到了萬曆年間在朝堂之上的影響力已是微乎其微,張居正扯破臉硬要把保舉駁下來,魏國公府還真沒什麼好辦法。
“張小姐和秦林挺好的呀,怎麼張相會駁回保舉?”徐辛夷一雙漂亮的杏核眼睜得老大,不明所以。
徐維志哈哈笑著把妹妹後背一拍:“傻妹子,就是為著張小姐和秦林也‘要好’,張老兒才偏要把咱爹的保舉駁下來呢。
” 徐辛夷再是不懂,此時也明白了幾分,紅著臉兒頗有些心虛地道:“大哥真討厭啦,人家和秦林只是好朋友,根本就沒你們想的……” “好、好,好朋友……”徐邦瑞咧著嘴直樂,心說這個瘋丫頭也曉得害羞了,真是破天荒頭一遭,看來這次有戲啊! 不過到底怎麼辦呢?! 徐維志、徐辛夷兄妹瞅著老爹,現在還得他老人家來拿主意嘛。
左手扶腰間羊脂玉帶,右手理著頷下美髯,徐邦瑞眯著眼睛思忖半晌,忽然雙眼圓睜精光四射,頓時王霸之氣橫溢,一手撫長髯,一手捏劍訣,說出一番奇謀。
“這樣也行啊?!”徐辛夷似信非信的。
“怎麼,不相信?”徐邦瑞霸氣十足地道:“你老子我執掌中軍都督府,熟讀六韜、法追孫吳,胸羅甲兵萬萬千,肚子里裝的妙計也有一籮筐,你依計而行,必定馬到成功!” 徐辛夷聽老爹這麼一說,也覺得有理,平日里雖覺著老爹有些不靠譜,這次可一定沒問題。
“等等……”徐維志想到老爹計策中的不妥之處,從荷包里取出一隻小巧可愛的玉雕鴛鴦遞給妹子,“你把此物給秦林,他就明白了。
” 徐辛夷甜甜的笑著道了別,邁著大長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長出了一口氣,徐維志惴惴地看了看老爹,總感覺心裡頭沒底:呃……似乎隱隱覺得老爹出了個餿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