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林斡旋之下,很快雙方就達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協議,掌握京杭大運河和長江航運的漕幫,與縱橫海上的五峰海商,將在各個商業領域展開全方位多角度的合作。
漕幫將內地的貨物運到杭州,轉賣給五峰海商,出口到高麗、日本、佛郎機各國;海商們則把東西兩洋的洋貨弄到杭州,由漕幫運往內地銷售。
以雙方強大的實力,這種全新的商業模式,幾乎就是大明朝版本的壟斷托拉斯,漕幫總商和五峰海商只是為它輝煌的商業前景而激動萬分,秦林則以未來的先驗目光,看到了一個從海洋到內陸的壟斷商業帝國的雛形…… “對了……”田七爺最後告訴秦林:“有兩位京中來的客人,是乘我們漕幫的船到的杭州,秦長官是不是拜會一下?” 京中來客?秦林微有詫異。
東邊日出西邊雨,五峰海商的彩棚歡聲笑語,海鯊會那邊就冷冷清清凄凄慘慘切切。
凡是和海鯊會訂了買賣的商客,全都把臉拉成了苦瓜,那副倒霉的樣子就別提了。
剛才漕幫田七爺說了和五峰海商合作,凡是和五峰海商做買賣的,貨物都可以免費水運,好吧,確實沒有針對海鯊會,但誰要真以為買了海鯊會的貨物還能順順利利的裝船水運,誰就是很傻很天真。
海鯊會、漕幫、五峰海商,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相互間的區別只是心黑到什麼程度、吃相難不難看的問題…… “陳……陳會首……”一個平時和陳白鯊交情還過得去的徽州商客,試探著問道:“您看咱們訂的貨物,是不是?” 陳白鯊臉上肌肉抽搐幾下,面容變得猙獰可怕:“你是不是想退貨啊?!” “不……不退了,不退了!”徽州商客幾乎嚇死,搖著雙手表示絕對沒有反悔的意思。
凡是交了銀錢和海鯊會訂貨的商客,都只好自認倒霉,銀子算是扔水裡了,一個個如喪考妣的從彩棚里退出來,看到對面的熱火朝天,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坐在彩棚裡面的兩位大人,也像椅子上裝了釘子似的,有些坐不住了,身為朝廷命官,陪著陳白鯊在這裡丟臉,何苦來哉? 陳白鯊和趙海馬對視一眼,咬咬牙決心孤注一擲了。
從袖子里取出整整六張一萬兩面額的會票,每位大人呈上三張,陳白鯊苦苦哀求:“李方伯、劉巡按,您二位也瞧見了,咱海鯊會這次算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現在只有兩位出馬,才能力挽狂瀾啊!” 李嗣賢和劉體道同時苦笑,不約而同地把會票推了回去。
劉體道無奈地搖著頭:“陳會首,你也曉得那漕幫除了漕運總兵官和漕運總督之外,別的官兒都管不到他頭上,你要李老先生和下官出馬,卻是問道於盲了。
” “也坐了這麼久,衙門裡怕還有事情……”李嗣賢站起身來,決定不再陪著陳白鯊丟臉。
兩位大老爺寒暄著離開,陳白鯊的神情早已變得猙獰可怖,瞧著對面的彩棚,他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眼神閃過了一絲瘋狂。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九五章 琉球使者 漕幫田七爺替秦林引見的兩位京師來客,是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和行人司行人謝傑,他們將從杭州出海前往琉球。
琉球王國就是後來被日本吞併的沖繩,在此之前長達千年的漫長歷史里,它一直是中國的藩屬,沐浴著燦爛的中原文明。
隋煬帝令羽騎尉朱寬出海尋訪海外異俗。
行至今日北起奄美大島,南至與那國島時,見一片珍珠般的島嶼浮在海面中,“若虯龍浮在水面”,遂為其取名流虯。
唐朝編纂隋書時,為避帝王龍諱,將該地更名為流求。
至朱元璋時期,將該地美名以:琉球,意為琉璃玉和珍珠球,可見其壯麗奇絕的景色。
琉球國居民除了本地土著島民,也有來自浙江、福建的大批移民,當地人溫和守禮仰慕中原文化,熱衷於學習漢文、漢禮,對中華天朝世世入貢、代代修好,被洪武爺朱元璋列為“不征之國”。
不久前結束的抗倭戰爭中,琉球國還曾於海上協助明軍進剿倭寇,實乃忠心耿耿的海外藩屬。
現任琉球國王尚永,世稱阿應理屋恵王子,六年前老國王逝世,尚永繼位為王。
尚永派遣正議大夫鄭憲等人入朝,慶賀新帝登基,並報告琉球先王的死訊,請求冊封新王,但那時萬曆帝剛剛登基,帝師首輔張居正忙於鞏固權利、推行新政,沒有及時給予回應。
於是尚永再遣長史梁燦、使者衛榮入朝請求冊封,這次杭州開港、招撫五峰海商,朝廷增加了對海上事務的關注,便派戶科左給事中蕭崇業、行人司行人謝傑為冊封正副使,準備從杭州出海前往琉球宣旨。
兩位冊封使者從京師出發來杭州,當然走的是京杭大運河,這一路上便由漕幫和他們打交道。
田七爺在揚州接到消息,登時來了興趣,一則秦林剛被革職留任,兩位從京師來的使者是否知道點內幕消息?二來嘛,漕幫與五峰海商合作,琉球國的事情想必金櫻姬會感興趣。
於是田七爺吩咐手下小心服侍,待兩位使者抵達揚州之後又邀請當地官紳擺酒大宴,陪著到二十四橋的頭等青樓走了一遭,又送了重重的一份禮物,等到了杭州,便替秦林、金櫻姬引見。
自己怎麼革職的,秦林心如明鏡,自然不需要向兩個小官打聽,不過東亞海上秩序,琉球佔據重要的一環,他倒樂意去會會兩位冊封使者,更想見見傳說中的琉球人……在後世,這些中華藩屬可都被迫變成日本皇民了,你只能看到日本國沖繩縣的居民,再也看不到中華藩屬琉球國的子民。
秦林和金櫻姬由田七爺陪同,前往驛館拜會兩位使者。
剛走到門口,就有個七品官兒黑著臉衝出來,冒冒失失的,差點兒撞到了秦林身上。
那官兒抬頭看了看眾人,撓了撓頭皮,見一個也不認識,就拱拱手道聲抱歉,又急匆匆地走了,聽得他嘴裡嘀嘀咕咕的: “明明只是個小欽差,偏要做出大欽差的場面來,老子做著錢塘縣,也是皇上家的官兒,哪有許多功夫和他磨牙?前生作惡,知縣附廓,惡貫滿盈,附廓省城,誠哉斯言!” 秦林聽他口氣,就知道是錢塘縣令,不禁啞然失笑。
如果某縣是府城所在地,就叫做附廓,知縣稱為首縣,因為知縣和頂頭上司知府大老爺同在一城,就容易處處受掣肘,官場上迎來送往的麻煩也多,所以官場上戲稱做了首縣的都是上輩子作孽。
要是某縣是省城所在地,那就更倒霉了,非但頭上有知府大老爺,還有巡按、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有的省份還要加上總督和巡撫,一大堆的婆婆管著,首縣就是活脫脫的受氣小媳婦,往來的大官、欽差都要他辦差接待,稍不如意就拿他出氣,真是苦不堪言,必定因為前生惡貫滿盈,今生才來受這番折磨。
那錢塘縣走的遠了,田七爺不好意思的朝秦林和金櫻姬笑笑:“那兩位使者大約是窮京官做得太久了,吃相總顯得略為難看些,本是個小欽差,體面排場都快比得上大欽差了,待會兒兩位多擔待擔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