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36節

崔捕頭、牛大力、焦仵作和刑房書辦等人都善意的笑了起來:“秦先生飽學之士,狀元之才,當然不知道我們衙門裡面的慣例勾當。
” 原來明代地方官府以“政清刑簡”為第一要務,說白了就是不要無事生非,在刑名上亦是貫徹這種主張。
譬如這起殺人案子吧,如果照實報上去,提刑按察使司的僉事、經歷、知事等一眾喜歡無事生非的閑官們就要字斟句酌的摳字眼,一條一條地給你複查,文牘往來煩也能把人煩死。
因此破了再疑難的案子,往上呈送的公文也就短短几句“某時某地某人為某事殺某人,本犯供認不諱,有兇器呈堂,有證人若干”,把簽字畫押的供狀一交,就算萬事大吉。
崔捕頭把七星寶劍擦得乾乾淨淨,連鞘一起,雙手捧著送給秦林。
早知這柄劍鋒利非凡,秦林現在身體沒有長足,空有招式而力量不行,又曾開罪了白蓮教,確實需要寶劍防身,便微笑著收下。
院子角落裡有一棵皂角樹,秦林揮舞寶劍斬一道橫枝想試試有多鋒利,沒料到竟像切豆腐似的把兒臂粗的枝丫斬落,碧幽幽的劍身嗡的一聲長鳴,傳到手掌的震動卻是極輕。
“恭喜秦先生……”崔捕頭驚訝地叫道:“這可是吹毛斷髮、削鐵如泥的寶劍啊!”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二七章 逼婚 牛家這頓賀喜酒熱鬧非凡,區區民壯班頭的宴請,竟有從五品知州大老爺和錦衣衛百戶大人道賀,雖是破案之後順路來的,也給足了牛大力面子。
眾書吏、衙役、捕快就知道牛大力這番不比往日了,以前做什長的時候就算一個非經制吏的區區書辦也可以給他臉色看,現而今嘛莫說刑房司吏,就算刑名師爺都不一定搬得動他。
人家這民壯班頭,可算做到鐵交椅上了。
當然所有人都明白,這一切都是因為秦林的緣故。
牛大力生性木訥,抽空子把秦林叫到一邊,紅著臉吭吭哧哧半天也沒說出句囫圇話,感激之情卻早已溢於言表。
他老娘則知道前因後果,自己一條命和兒子的前程,全靠了眼前這位小兄弟,當著一群村婦的面抓著秦林的手千恩萬謝,饒是秦林這廝腹黑臉厚,面對眾多翠花和小芳火辣辣的眼神,也如坐針氈,恨不得落荒而逃。
張公魚與石韋吃過午飯,便一個坐轎一個乘馬回蘄州城去了,秦林和陸遠志因牛大力盛情相邀,留下來又吃了晚上那頓酒席,在牛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又是兩大碗醪糟荷包蛋端來,牛氏笑眯眯地看著他們吃完,才放他們離開。
牛氏的醪糟做得極為醇厚,整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醪糟蛋下肚,又在路上一走,時至夏季遍體出汗,秦林與陸遠志索性解開衣襟,被早晨涼爽的江風吹過,只覺四萬八千個毛孔無一不舒泰,兩腋風生神清氣爽。
兩人並不知道,這時候蘄州城內的李氏醫館,早已鬧得天翻地覆…… 蘄州,李氏醫館門前。
穿紅著綠、額角貼著膏藥的錢媒婆領在前面,七八個吹鼓手舉著嗩吶,腮幫子鼓得圓溜溜,使著吃奶的力氣大吹特吹,百鳥朝鳳、送新娘、伴妝台……一曲又一曲,喜洋洋的吹個不休,配著震天價的鑼鼓,叮嚀咚隆鏘,便是賽會也沒這般熱鬧。
各色禮物林林總總的擺了一地,綢緞表裡、金銀錁子、紅木箱籠,全都扎著大紅綢子,一派喜氣。
許多身穿飛魚服的錦衣軍余打著官銜燈籠,上面標著天子親軍、錦衣總旗、王府儀衛、軍功七品,加起來紅彤彤的一大堆,不曉得的還說是哪家青樓的清倌人在這裡掛燈籠迎恩客哩! 黃連祖站在醫館大門台階下面,輕輕搖著泥金摺扇,手頭泥金摺扇輕輕搖動,神色得意至極。
好幾個狐朋狗友在旁邊湊趣,堆著諂媚的笑容奉承他:“黃大哥真是英雄了得,李時珍那老兒不識抬舉,咱就把他孫女名聲弄臭!哼,狗屁神醫,多了不起么?” “是啊是啊,這下全蘄州都知道黃大哥要聘李家那小娘皮做侍妾,看她還能嫁給誰?到頭來還不是乖乖爬到大哥床上?” 在這一群人當中,身穿武官服色,掛飛彪補服的金毛七金鎮撫表情最為猥瑣,說話最為下作,黃連祖也最吃他的捧。
他見黃連祖漸漸臉露不耐之色,立馬靈機一動,正言厲色地斥責同伴們:“你們這麼說豈不、豈不是太褻瀆了嗎?我們黃……黃大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 有人沒聽明白,奇道:“金毛七,你亂下什麼蛆?” 金毛七笑得特別猥褻:“李、李家姑娘做了黃大哥的侍妾,咱們得尊、尊一聲嫂子才是,你們胡說八道的,豈不是玷污了大、大嫂的名節?” 黃連祖聞言忍不住大笑開懷,連誇金毛七知情識趣,一眾狐朋狗黨也跟著狂笑,恰似群犬吠影。
圍觀百姓小心翼翼地躲著這群人,離開老遠圍成圈子,里三層外三層,無論男女老少臉上全都帶著憤慨之色,可迫於黃連祖的積威,尤其是他那身明黃色的飛魚服,人們只能敢怒不敢言。
終於老態龍鐘的豆腐西施看不下去了,大聲招呼黃連祖身邊的金毛七:“金大人,你可不能忘恩負義啊,你家裡本是蘄州衛的軍戶,小時候窮得揭不開鍋,七歲那年發痧沒錢醫治差點死掉,是你娘抱去求李神醫施救才活了下來……” 金毛七聞言臉色一陣紅一陣白,說不出話來,可片刻之後他就把牙一咬,凶神惡煞得朝著豆腐西施吼:“關、關你屁事,他媽的老、老、老太婆再胡說八道,老子砸了你豆腐攤!” 頓時百姓們噓聲四起,暗罵此人狼心狗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怪不得結巴越來越嚴重哩。
但豆腐西施往後一縮,再也不敢說什麼了……那豆腐攤是她活命的惟一倚仗,真要被砸就得喝西北風了。
黃連祖則大笑著用摺扇拍了拍金毛七的肩膀,“不錯,夠義氣!” 金毛七被這一拍頓時骨頭都輕了二兩,只覺飄飄欲仙,似乎八荒之內、四海之中,論起做狗腿子的本事,從今往後就要唯我獨尊了。
他們這夥人仗著黃連祖做荊王側妃的姐姐,行事肆無忌憚,站在醫館大門前領著一班吹鼓手的錢媒婆,畢竟天良未泯,聽得百姓噓聲四起,就有些心頭髮虛了。
眼饞地看了看那些綢緞表裡、紅木箱籠,錢媒婆退了下來,諂笑著對黃連祖說:“黃大人,這李家不識抬舉,半天了也沒開門迎客,以老身看咱們蘄州城中美貌姑娘也不少,大人何必非要這李家小姐?何況有這許多聘禮,買兩個山西大同府的紅倌人,或者上等的揚州瘦馬,也盡夠了。
老身認得些人牙子,手上很有幾個漂亮姑娘……” 錢媒婆的話雖然粗俗,到底還是在勸黃連祖罷手。
啪,金鎮撫搶在前面給了錢媒婆一記耳光,“咱們黃、黃大哥看上的姑娘,還能有不到手的嗎?就憑咱們大哥在他門口站了這半天,就這麼空手回去,黃大哥的臉面、臉面往哪兒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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