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不出來啊,老兄好一手嫁禍於人,還是雙保險的計謀……先把罪名推給過路的道士,就算被識破,也把咱們的懷疑轉到牛扁毛這愣頭青身上。
嘖嘖,崔某人終日打雁,不曾想今天差點兒被雁啄了眼,老兄好本領,好心計!” 陳皮匠被逼到牆角,忽然挺直了身子,乾脆豁出去了,抗聲辯道:“等等,你們不能這麼冤枉好人吶!說是我放寶劍栽贓陷害,我怎麼知道牛家侄子會去上茅房?還有,如果第一次牛家侄子已經看過床腳,沒發現七星劍,我趁他上茅房拿來放在床底,旁人不會起疑?” 秦林搖搖頭,伸指在空中朝陳皮匠虛點: “這兩個問題很好回答,牛扁毛是全村有名的愣頭青、莽撞鬼,做事粗枝大葉,就算他不去上茅房,你背著他朝屍首刺一劍,再把寶劍放在床下也不難;其次,就算他第一次看過床腳,你說了那句話之後他不再去檢查,你也可以提醒旁人去看,發現寶劍之後別人也只會說牛扁毛性子粗疏,漏下兇器沒有發現。
” 陳皮匠狡詐姦猾的臉上寫滿了驚惶,眼睛滴溜溜亂轉想著託詞,“你胡說,這些都是你瞎猜的,我從來沒見過這柄劍,我也沒有殺馬唐氏!” 崔捕頭嘿嘿冷笑,看著陳皮匠的目光就像野獸盯上了小羊羔:“勸你認罪服法罷,衙門裡夾棍、捋指、過江龍、滿地滾等等手段,就算積年的大盜都得乖乖開口,諒你是塊鐵又能打幾根釘?能熬得過崔某人的十八套手段,俺崔字倒著寫。
” 石韋則哂笑著搖搖頭,對張公魚道:“這等蟊賊都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但一上了刑就乖乖吐實,哼,本官可見得多了。
” 張公魚心頭大定,就準備招呼人把陳皮匠押回去大刑伺候。
秦林愕然,他還有幾句話沒說呢,這才想起在古代審案是不需要嚴格充分證據的,只要犯人的嫌疑足夠大,官府便可以施行拷打求取口供,到時候諸般刑法一用,不怕陳皮匠不乖乖招認。
不過秦林並不喜歡這種方式,他乾咳了兩聲,止住抖著鐵索準備上前捉拿人犯的崔捕頭,拿著七星劍問陳皮匠: “以你的收入也不應該有這柄價值不菲的寶劍,我看縫隙處有些許水銹,想來是你無意間從江中撈出來的吧?你見這寶劍森寒能賣不少錢,可惜劍鞘朽爛、劍格鏽蝕,所以磨光之後配了新的劍格和劍鞘,本來是準備高價出售的,因殺人之後想嫁禍道士才扔在此處。
你自己是皮匠,劍鞘必定是親自動手做的,但劍格上的鎏金你做不出來,必定是去金銀鋪子找人加工的。
我想,只要拿著這柄劍,到蘄州城的金銀鋪子一家家挨著問過去,一定會有一家認得這柄劍,認得這個鎏金劍格,也認得持劍之人吧!” 陳皮匠驚恐欲絕地看著秦林,就像看見活鬼一般,喉嚨口咯咯地響著,卻半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的心防已被徹底擊潰了。
老半天陳皮匠緩緩坐倒,長聲嘆息著承認了罪行。
作為鰥夫的他一直覬覦鄰家的馬唐氏,心知她丈夫常年在外跑桐油生意,這少婦多半寂寞難耐,所以早晨在村口看見馬家老兩口走親戚去了,便跑到馬家糾纏馬唐氏。
不料馬唐氏十分貞烈,三句不合就大聲斥罵起來,陳皮匠心下發慌,一時惡念陡生,摸出隨身攜帶的匕首朝馬唐氏亂刺,之後匆忙逃出馬家。
正巧牛扁毛也從外面經過,陳皮匠知道如果就此案發自己鐵定被懷疑,就搶先聲張起來,裝作與牛扁毛同時發現的案情。
之後聽得村中人議論早晨有道士在馬家吃飯,他又想到前些天從江中撈出一柄七星劍,配了新劍格、做了新魚皮劍鞘準備賣個高價,豈不是嫁禍與道士的絕妙道具? 雖然寶劍價值不菲,現在為求脫罪也顧不得其他,陳皮匠悄悄回家把寶劍取來,趁人不注意朝馬唐氏屍身刺了一劍,然後扔在西偏房床下,故意叫牛扁毛髮現。
“可惜,什麼都瞞不過你,他媽的好像你就站在旁邊,瞧著老子殺人、扔劍一樣!”陳皮匠萬分懊惱地瞧著秦林,這個揭破他罪行,把他送進地獄的索命閻羅。
嘩啦一聲響,崔捕頭領著幾個凶神惡煞的捕快,把鐵索子套到陳皮匠脖子上,催促道:“不要廢話,有什麼留著公堂上去說。
嘿嘿,要識趣的就老實認罪,秋後不過當頭一刀,不識相的話,咱們也有的是辦法招待你!” 捕快押著陳皮匠離開,外面等消息的村民喧嘩一片,七嘴八舌地問案情。
張大老爺上前幾步,朝秦林拱拱手,似乎想說什麼又有些不好意思。
秦林這腹黑男心如明鏡,招牛大力過來耳語幾句,牛大力匆匆出去,片刻外面老百姓就一迭聲地喊“青天大老爺”、“明察秋毫”、“明鏡高懸”……牛大力把破案的功勞全歸於張公魚張大老爺了,老百姓可不管那麼多內情,只要案子破了就高興。
張公魚喜得眉花眼笑,搓著手直誇秦林夠朋友。
這時候地方承平已久,有了人命案子往往要被當地的說書先生編成段子來講,這人命案子兩個時辰不到就破了,傳揚出去於他張大老爺的官聲極有好處,將來離任地方縉紳送萬民傘也有個由頭,面上極有光彩,更何況黃州府和湖廣承宣布政司給他三年一察的考語上必定有“斷案明白”這一條,豈不快哉? 張公魚為人果然大方,按例抄沒陳皮匠家產賠給馬家,還自掏腰包贊助了二十兩燒埋銀子,弄得馬家老兩口涕淚交流,口中嘮嘮叨叨的直念“青天大老爺公侯萬代”。
高興之際,張公魚對秦林是讚不絕口,又朝石韋道:“天子親軍果然與別處不同,貴衙門有這等少年高手,本官始信了甘羅十二歲拜相的故事。
” 石韋劍眉一挑,奇道:“噫,他不是我們錦衣衛的人,難道……你也不認識這位秦公子?” 兩人鬧了個大眼瞪小眼,都以為是對方認識的,結果鬧半天才發現是個誤會。
秦林這才施施然一揖到地,不亢不卑地道:“晚生秦林,是大老爺治下百姓,現為蘄州城中李氏醫館弟子。
”第一卷 【荊湖夏風】 第二六章 寶劍贈英雄 聽秦林自承是醫館弟子,張公魚和石韋先是愕然,繼而相視大笑:兩人都猜秦林是對方的熟人,或為錦衣衛系統的高手,或為荊王系的天潢貴胄,斷斷沒想到他竟是個白丁。
“秦、秦小哥可把本官嚇了一跳……”張公魚指著秦林發笑,對石韋說:“看此子的氣度,豈是區區醫館學徒?” 石韋矜持地點點頭,作為錦衣衛百戶他看人極准,沒想到居然在秦林身上犯了錯,心下有些不快,好在他身居錦衣百戶也非尋常人物,立刻將這一層揭過,面上絲毫神色不動,自與張公魚說笑。
既是白丁,“秦公子”的稱呼就改成了“秦小哥”,但去掉了對秦林身份的猜疑,知道是治下的百姓,兩位大人與他言語間反而親近了幾分。
“秦小哥如此本事,在醫館實在屈才了,本官想請你來做個刑名師……”張公魚說到這裡忽然頓住,眉頭微微一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