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323節

“呸,鷹爪孫,老子決不會讓你得逞!”二師兄決心讓他們看看,無生老母座下忠誠信徒的骨頭到底有多硬。
果然刑法更加急切更加毒辣,二師兄卻始終不吭一聲,直到被打得昏死過去。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的醒來,忽然聽到隔壁房間傳來了徐師爺和一個衙役的對話:“唉,沒想到這人如此頑皮賴骨,竟能熬住重刑,恐怕就是我錦衣衛的大刑也降服不了他呀!” 聽到這裡,二師兄又是驕傲又是得意。
“叫上差失望了,咱們這徽州很有幾個死硬的魔教賊徒,我家知府大老爺也很棘手呢,要不是畢懋康畢先生出首告發他們的大師兄,咱們也沒法把這些人抓起來呀!” 畢懋康!二師兄的眼睛一下子變得血紅,自被捕以來的一切疑團都豁然而解:為什麼辦事謹慎的大師兄會失風被捕,為什麼官兵會提前攔在前往泰州的必經之地,為什麼官府好像先知先覺一樣…… “畢懋康,我一定要把仇人的名字傳出去,讓他為出賣付出最慘重的代價!”二師兄的心頭吶喊著,但他知道身在深牢大獄,機會渺茫。
沒想到那徐師爺又遲疑道:“如此說來,畢懋康怎麼知道白蓮教的底細,莫非他?” 二師兄心頭忽的一動,聽得腳步聲響,趕緊又閉上眼睛裝昏迷。
潑了盆冷水澆醒,又是一輪新的拷打,但二師兄根本不放在心上,復仇的烈焰支持著他病態亢奮的精神。
三天之後,所有被關押的白蓮教徒都異口同聲的指出畢懋康是他們的窩主…… 所以對質之後,看到畢懋康失魂落魄的樣子,二師兄高興得無以復加,正被衙役們抬著往牢里走,忽然抽搐幾下,脖子往旁邊耷拉下來。
原來他反覆受刑,早已油盡燈枯,這幾天全靠復仇的怒火支撐精神,眼見大仇得報,心頭綳著的弦一松,就此一命嗚呼。
死者臉上的笑容很滿足,可見他走得很愉快。
不愉快的是畢懋康,他的整個世界突然變得荒誕不經,過去堅持的一些東西轟然倒塌,腦子裡面像灌了鉛一樣,脹痛難受。
接下來畢懋康被釘上了七斤半的鐵葉團頭枷,由徐師爺和兩名防送衙役押往南京,到了這錦衣衛副千戶的府中。
好在一路上乘車坐船,吃喝也不錯,並沒有受太大的苦,但畢懋康本來生活很不錯,這下子從天堂跌進地獄,自己精神就垮了。
秦林看了看他布滿血絲的眼睛和呆怔的神態,搖頭嘆息果然瘋病是會傳染的,這不,徐文長就又製造了一個同類。
沒奈何,先打發兩個防送衙役吧,秦林取了銀子,兩名衙役各送十兩,請他們打開畢懋康的枷鎖,又在押送硃批上蓋了印,叫他們拿去回復徽州知府。
待兩個衙役離開,畢懋康脖子上的枷也去掉了,精神稍微好點,認出秦林是個錦衣衛副千戶,他鼻子一抽,痛哭流涕的跪著,抱住秦林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長官,畢某冤枉啊,求長官青天在上,明鏡高懸,救畢某一命……” 秦林回過頭瞪了徐文長一眼,老瘋子咧著嘴嘿嘿怪笑。
唉……怎麼找了個瘋子?秦林以手加額,再看看腳底下跪著的畢懋康,覺得這可憐人也快瘋掉了。
“畢先生請起……”秦林這次雖沒有親解其縛,卻也雙手攙扶,“本官多有得罪了,這位徐師爺真名徐渭字文長,本官知道畢先生精研火器,派他到徽州相請,沒想到他老人家腦筋有些不正常,倒叫先生受苦了,是本官思慮不周。
” 畢懋康聽得這番話是張口結舌,愣怔了老半天,接下來第一個動作不是沖秦林納頭便拜,而是舉著拳頭就朝徐文長衝過去。
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二五三章 意料之外 “且慢!”徐文長鉚足力氣一聲斷喝,等畢懋康心神略分,他就伸手戟指,連珠炮似的一頓噼里啪啦:“就算是老夫陷害你,徽州府衙門上上下下幾十號人聽見白蓮教二師兄親口指認你是窩主,簽字畫押取了供狀,現在他死無對證,而案卷、口供、筆錄和你家搜出的贓銀般般齊全鐵證如山!你說老夫栽贓陷害,呀呀個呸,現在放你出去任憑你府控省控京控、去按察司巡按府巡撫衙門都察院大理寺刑部鳴冤叫屈,老夫倒要看看那一處能把案子翻過來?!” 破家的知縣、滅門的令尹、紹興師爺閻王敵,像徐文長這種二十年前就在總督軍務衙門做總文案的老手,玩起栽贓陷害真正是滴水不漏,叫人除了含血噴天之外一籌莫展。
猶如一盆萬年寒冰雪當頭澆下,畢懋康滿腔火氣登時無影無蹤,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想到無端端被這麼個老瘋子陷害,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一輩子都毀在這事了,他不禁渾身發抖,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道:“秦長官見召,晚生來就是了,徐瘋子你又何必、何必……” 徐文長哧的一聲笑,翻翻白眼:“我家長官命老夫前來招攬,不這樣做的話,你豈肯乖乖就範?” 畢懋康聞言苦笑不止,暗道今年衝撞了太歲,命中遭此一劫。
確實如徐文長所說,他是徽州大族的支派出身,雖不算大富大貴,也生計無憂,和畢懋良等族兄考慮的事情都是讀書應舉,掙個兩榜進士的正途出身,將來不論翰林院留館或者外放,都是大明官場最吃香的路子,比起那些不從科舉出身的雜流,腰杆子都要挺得直些。
所以就算是巡撫、布政使請去做幕僚,畢懋康都還不一定肯,怎麼可能受區區錦衣衛副千戶的招攬?他又不是老瘋子徐文長! 倒是秦林見畢懋康這個樣子,先過意不去,秦林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卻也從未誣陷無辜之人。
“畢先生,本官派徐老先生前往徽州招攬您,不料他有些心疾,反倒叫先生受苦了,實乃本官之過。
” 畢懋康聞言抬頭看了看秦林,良久一聲長嘆:“事已至此,畢某還有別的出路嗎?這逼上梁山的事情都是徐老瘋子做出來的,論起來畢某還得感謝長官剛才實言相告,唉……” 說著他又指著徐文長,手指直發抖:“徐老瘋子,我、我可被你坑害苦了,我家小還不知怎麼樣了呢,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畢某和你拚命!” 徐文長嘿嘿乾笑,拍了拍巴掌,偏門抬進來一乘香藤轎子,畢夫人攜著一雙兒女從轎中走出,剛看見丈夫就呆住了,然後哇的大哭著撲過來。
畢懋康扶著夫人、牽著兒女,仔細端詳都穿著嶄新的薄絲綿衣裳,除了夫人因記掛而雙頰消瘦,不懂事的小兒女似乎比在家時還要白胖了些,便知他們並未吃苦。
“郎君,究竟是怎麼回事?”畢夫人雙手捧著丈夫的臉看了又看:“他們打你沒有?妾身坐在家裡,你以前相熟的捕快張老爹就上門說你要到南京吃長年官司,妾身陪到南京來也好給牢里送個飯、替你補個衣裳什麼的,還是那徐老先生安排的車船,到了南京住在客店上房,每日里茶飯供應倒是勤謹,可妾身哪裡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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