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儒把白蓮教打尖的客店掌柜、小二,白蓮教買過乾糧的點心店老闆,等等完全無關的人通通抓起來,硬說他們通匪;又一味狠打,叫犯人胡亂攀咬,還美其名曰廣撒天網,疏而不漏。
秦林看這樣子,是必須另起爐灶了。
閻王好說小鬼難纏,他把劉一儒手底下這群人幾乎全買活,現在劉一儒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全知道。
中官副使黃公公的籤押房,黃公公和霍重樓正又吃驚又興奮地看著什麼,見秦林進來,兩個人湊近了,神神秘秘地道: “秦兄,不得了,揚州往京師解的庫銀,出事啦!”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七〇章 奉令辦案 大明朝的稅賦徵收都在秋季糧食收穫之後進行,謂之秋征,各地繳納的稅賦在冬天解往京師,謂之冬解,乃是帝國財政最重要的事項。
蘇松常、杭嘉湖江南膏腴之地,糧食豐產、絲綢業發達、商業繁盛,撐起了大明財政的半壁江山,每年冬天都有大批錢糧從這裡出發,經過京杭大運河運往北方,供養著文武百官、維持朝廷的各項開支、滋養著戍守九邊的忠勇將士。
可就在六天前,北運庫銀的船隊在運河中遭劫,整整五十萬兩庫銀不翼而飛現場,還留下了一朵紙折的白蓮花! 士林嘩然,朝廷震動。
京師,元輔少師張居正的府邸。
“啪!”張居正不輕不重的拍了拍桌子,捋著黝黑的鬍鬚,不緊不慢地道:“這白蓮教,也太肆無忌憚了。
” 作為美男子的他依舊風度翩翩,不知是因為膃肭臍的功效,還是阿古麗和布麗雅兩位波斯美女的柔情蜜意,讓他保養很好的臉龐呈現紅潤之色。
而他的神態依舊閑雅雍容,好像閑庭信步一般。
可坐在張居正對面,只有半邊屁股落在椅子上的掌錦衣衛事左都督太子太傅劉守有,就沒有這麼輕鬆適意了。
張居正在桌子上輕輕拍的那一下,就如晴空震響的霹靂,嚇得劉守有後背冷汗直冒……多年的追隨,他深知這位元輔少師張先生的脾氣,正所謂聖人怒發不上臉,像現在這個樣子,太岳先生的胸中恐怕已有雷霆轟鳴。
劉守有想了想,他熟知這位恩相的脾氣,所以沒提別的而是先表示感謝:“下官愚魯,未能及早查知白蓮妖匪的奸謀,真正慚愧!不過還得多謝相爺仗義執言,今天早朝群情洶洶,若不是相爺回護,下官實在無顏再立於朝堂之上了。
” 明代不設丞相,但張居正以攝政自居,門生故吏都稱他為相爺。
張居正鼻子里哼了聲,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表面上是對你群起而攻之,其實矛頭仍對著我嘛。
” “蚍蜉撼樹,螳臂當車!”劉守有呸了一口,發自內心地道:“相爺是國之柱石,內以顧命元臣輔佐幼主,外則勘定倭亂、冊封俺答汗、平定僰人之亂,近年來實行一條鞭法,太倉銀庫從空得跑老鼠,到現在銀兩堆積如山,一般般一件件,哪樣功績不是相爺嘔心瀝血孜孜以求?” 張居正無所謂的笑笑:“做的總不如說的,任你做了一千件,只要錯了一件,就總有他說嘴的。
” 這次庫銀失竊,張居正也有些無奈,畢竟損失很大,他主持的財政不知要花多大力氣才能填平虧空,九邊將士要錢糧,戚繼光在薊鎮練新軍,火槍火炮都得花錢,憑空短了五十萬白銀,財政頓時變得捉襟見肘。
而那些迂腐之臣的指責,就更讓他心情不佳: 過去朝廷徵收稅賦,除了少部分銀兩,是以徵收實物為主,譬如江南的絲綢、糧食,江西的棉布,雲南的赤銅,是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之後,才全部改為徵收替代實物稅的折色銀。
這次庫銀在冬解途中被竊,便有一些迂腐之輩指責說若不是實行一條鞭法,而像往年那樣徵收糧食、布匹,動輒就是以多少萬斤來計算,斷斷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被竊。
朝野內外的攻訐從失竊事件本身應該負責的官員和衙門,逐漸轉移方向朝一條鞭法開火、質疑新政,這就是張居正無法忍……為了大明朝的長治久安,他竭盡全力推行新政,在他心目中提拔戚繼光平倭禦寇,招撫俺答汗這些事情都只是治標而已,只有改革稅制、強國富民,才是標本兼顧的謀國之道。
“那些胡說八道的,就算是當路芝蘭,本相也容他不下!”張居正慢慢啜飲著茶水,又點了點頭:“不過當務之急並非黨爭,還是破案、找回庫銀擺在首位……戚帥要練新軍,又伸手向本相討銀子啦,邊關緊要啊!” 劉守有卻愁眉不展:“那邊查辦白蓮教的欽差辦案大臣是劉一儒,這老兒可對新政沒什麼好話,要是起了黨爭意氣,他豈肯出力查案,替相爺辦事?” “不是替我辦事,是替國家辦事!”張居正非常嚴肅的指出這一點,不過很快他就苦笑著搖了搖頭。
只要有人就有黨爭,張居正也利用各種手段打擊反對派,但他始終把國家社稷置於個人榮辱得失之上;可劉一儒、王本固這些所謂的清流呢,他們為了黨爭獲勝、為了博取清名,完全可以不顧社稷安危和百姓福祉。
不過張居正是什麼人?他很快就笑了起來:“欽差正使不肯出力,咱們有中官副使和東廠協辦嘛,另外我們在南京還有一位極富幹才的自己人呢。
” 劉守有喜形於色:“您是說……” …… 南京,秦林在秦淮河邊的那座大宅,張紫萱再次登門。
“秦兄……”張紫萱格外的客氣,試探著問道:“咱們,應該算朋友吧?” 秦林伸出魔掌在相府千金光潔如玉的額頭上摸了摸,“沒發燒啊?幹嘛說得好像生離死別似的?哦,明白了,你是準備說出壓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句話……我愛你!” 張紫萱笑著把他手甩開,絕美的臉蛋浮起了若有若無的紅暈,“秦兄你就不能有個正形嗎?小妹真有事情要求你呢。
” “不會是求我入贅吧?”秦林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張紫萱,“我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男子漢大丈夫,不過對美人計的抵抗力從來都不高,所以你要是色誘一二,哇哈哈哈……說不定我就答應了哦!” 張紫萱嘴一癟,兇巴巴地瞪著秦林,看他那個憊懶樣子又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好了啦,是家父有事要你去做,願不願意都隨你,行了吧?” 張居正?秦林臉上嬉皮笑臉的神情隱去,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追問是不是為了揚州庫銀失竊的案件。
張紫萱非常認真地點了點頭:“秦兄果然心有靈犀一點通。
”忽然又想到心有靈犀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她又不好意思起來,偷偷看秦林並沒有什麼失驚打怪的樣子,才放了心。
秦林本來就想介入此案。
劉一儒像條癩皮狗似的陰魂不散,王本固和汪直餘黨金櫻姬的仇怨,金櫻姬和白蓮教的勾結,自從秦林捲入案子之後就成為了其中的一員,絕不可能在解開答案之前獨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