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204節

黃公公倒也會湊趣,像相聲捧哏似的問道:“王老先生是左都御史,不戴獬豸冠,他還戴什麼?” 秦林嘿嘿乾笑,把王本固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最後嘖嘖嘆道:“想青樓裡面出身的姐兒,也沒見過誰是三貞九烈的,王老先生雖然老當益壯總不能整天守在醉鳳樓,那什麼花寶寶也少不得接新客人,依我看那,王老先生還是別戴獬豸冠了,改成綠頭巾吧!” 綠頭巾是窯子裡面龜奴戴的,秦林明明就是罵王本固是烏龜,張紫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覺得這傢伙太過無賴。
王本固年紀大了,又自命清高,哪兒受過這般折辱?氣得鬍子直抖,兩根手指頭指著秦林,嘴巴抖抖索索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韓飛廉、陸遠志兩個也是嘴上不饒人的,一搭一檔地說:“哎,原來王老先生相好是醉鳳樓的花姑娘啊,咱們發了軍餉,倒要去見識見識。
” “兄弟,你說王老先生這白髮蕭然的,還要去嫖青樓姐兒,他能不能成啊?” “你就不懂了吧,這叫做一樹梨花壓海棠,哈哈哈哈……” 錦衣軍余和百姓們聞言都大笑起來,這種當面一套背後又一套的所謂清官,南京人倒也見識過幾個,這次已不是頭一出了。
王本固動不動就說什麼清廉自守,現在卻被揭破了寡人有疾的老底,又氣又愧,胸口直發堵,一口氣接不上來,咕咚一下摔地上了,嘴巴癟啊癟的吐出許多白沫子,胸口起起伏伏,活像只大螃蟹。
“便宜你了!”秦林知道周吾正既已把責任攬過去,單憑街頭誣陷的事情還不能扳倒王本固,想想覺得不解氣,又掏出一把會票分給霍重樓、牛大力、韓飛廉等人:“來來來,各位弟兄都拿幾張,去替王老先生的相好捧捧場……看王老先生這樣子晚上是沒法陪那花寶寶了,咱們可別讓她太寂寞冷清呀!” 這都是換了方便用的小面額會票,十兩一張,錦衣衛弟兄們都嘻嘻哈哈的來領,知道其實是秦林獎勵他們今天的表現,並不是真要去嫖花寶寶,不過人人嘴裡都答應著,還一三五、二四六的排了輪次,輪流去醉鳳樓。
最後連黃公公都來討,秦林怔了怔,笑嘻嘻地發了幾張給他,心說太監嫖院,你莫非學的張小陽? 王本固的幾名長隨替他揉胸口、掐人中,好不容易悠悠醒轉,正聽見眾人說要去照顧花寶寶的生意,他白眼一翻,又氣暈過去了。
張紫萱在旁邊看得啼笑皆非,只覺秦林手段憊懶之極,但結果倒是挺解氣的。
王本固整天裝得孤高耿介,去年張居正丁憂奪情之爭時,他還以清流領袖的身份領著一夥御史言官瘋狂反對,現而今他吃了秦林的苦頭,張紫萱就覺得十分解氣,暗笑:“嘻嘻,把這件事寫給父親大人,他會怎麼看?是笑著贊秦林這小滑頭幾句呢,還是沒好氣得罵他太過憊懶?” 周吾正被逮了起來,王本固氣暈,還剩下最後一位。
劉戡之看見秦林的目光轉過來,心裡頭沒來由的發毛,把進爵往前面一推,自己又朝後面縮了兩步。
進爵是劉家的家生奴才,不敢違抗主人,只好跪著砰砰砰直朝秦林磕頭:“小的眼睛瞎了,小的不該順嘴胡說八道,求長官饒命。
” 這做奴才的,飛揚跋扈時鼻孔沖著天,這會兒倒霉了也可憐得很,乒乒乓乓的響頭磕下去,額頭破了,鮮血直流。
“既然是看錯了,那就算了吧。
”秦林破天荒的沒有追究。
進爵趕緊從地上爬起來,劉戡之也大大地鬆了口氣,拿袖子直擦腦門上的冷汗。
秦林吩咐眾校尉:“弟兄們,把這個周吾正押回去好生審問,動手注意點分寸,別弄死了。
” 周吾正嚇得尿都快流出來了,可憐巴巴地望著剛剛再一次蘇醒的王本固。
“秦長官……”王本固不得不低頭認栽:“老夫這就回去寫本,參奏周某人,將他革職如何?” 秦林威風也耍夠了,知道不可能因為這事就真把一位御史打死,便點頭道:“可以啊,不過這傢伙誣陷本官,得發應天府看守,什麼時候等你都察院的參革下來,什麼時候再放人吧!” 周吾正臉兒白得像紙,被錦衣校尉們捆著押往應天府。
一位御史,獬豸冠掉了,披頭散髮的,官服還穿在身上卻拿繩子拴著,從夫子廟到應天府,轟動沿途百姓都來看稀奇,往日威風凜凜的巡城御史變成了喪家犬,簡直和遊街示眾一樣。
“唉……士林清流的體面,南京都察院台諫官的氣節,全完啦!”王本固佝僂著背,灰溜溜的鑽進轎子,吩咐轎夫一溜煙的抬走了。
堂堂清流領袖,以犯顏直諫聲名卓著的正二品左都御史,竟被秦林斗得落荒而逃。
也許唯一好受一點兒的,也就只有劉戡之了,他不甘心地看了秦林一眼,就攙扶著奴僕,準備上馬離開。
張紫萱猶豫了一下,秦林擔心她不欲和如此下作的劉戡之見面,但燕子磯上,不正是她主動靠近秦林而向劉戡之發出拒絕之意嗎? 明亮的雙眸閃現著慧黠的光彩,張紫萱嘻嘻一笑,忽然親親熱熱的挽起了秦林的胳膊,柔情萬千地道:“秦兄,你我緣分非淺,在江心初會,月夜泛舟,聯袂而行,笑傲風月,今天又同為小人誣陷,可不是患難之交嗎?” 秦林莫名其妙,只覺張紫萱身體溫軟,聲音溫柔動聽,被她這麼挽著實在叫人舒服之極。
一隻腳踩上馬鐙的劉戡之聽到這幾句,卻是一個趔趄栽了下來,幸好奴僕趕緊攙扶住,才沒有跌個頭破血流。
原因無他,“江心初會,月夜泛舟”這幾句,正是張紫萱在燕子磯與秦林見面時所說的話呀!一字一句對劉戡之都是刻骨銘心,每次想起來都叫他妒火中燒,現在張紫萱再次提及,他怎麼不心神大亂? 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張紫萱,的確眉毛亂得不成樣子,臉兒也蠟黃蠟黃的,但仔細觀察不難從輪廓中找到那位相府千金、絕世佳人的影子,至於婀娜多姿的身段,更非區區一領薄棉袍所能掩蓋。
劉戡之一下子就明白了,原來他自以為得意的污衊秦林,這些卑劣無恥的舉動竟分毫不差的落在了張紫萱眼中,不但沒能陷害秦林,反而讓他自己成為了佳人心目中的小丑、無賴……她說“今天又同為小人誣陷”,所謂的小人不就包括了劉戡之劉公子嗎? 劉戡之只覺得喉頭髮苦,平生從來沒有這樣尷尬、這樣難堪、這樣無地自容,他只好鐵青著臉,一言不發的上馬離去,幾乎坐不住鞍橋,身子左右晃動差點就栽下來。
“秦兄這下可解氣了吧?”張紫萱笑盈盈地看著秦林。
“呃……”秦林用左手撓了撓頭,他當然早就知道了身邊佳人的用意,最難消受美人恩哪,他憨笑著連聲說:“多謝,多謝!” 張紫萱忽然俏臉一板:“那麼,秦兄的右手可以從小妹腰間拿開嗎?” 敢情剛才張紫萱將秦林胳膊一挽,這廝就趁勢把魔掌放人家黃花閨女腰上了,還順手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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