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笑眯眯地指了指前面:十幾個錦衣校尉都被放倒了,牛大力和韓飛廉還有些意猶未盡呢。
呃……胖子訕笑著,幸好他臉皮極厚:“沒想到,我還沒出手,就已經打完了,真是高手寂寞啊……” “是啊,殺雞焉用牛刀?下次對付白蓮教什麼長老啊堂主的,哥就指望你了。
”秦林充滿期待的拍了拍胖子的肩膀。
“白蓮教長、長老,還有堂、堂主……”胖子頓覺脊背發涼,菊花一緊。
南京承平已久,它是大明朝除京師以外最重要的統治中心,朝廷在這裡駐軍超過十萬,外圍各都司、衛、所,以及戚繼光當年編練的浙兵各大營組成了綿密完備的防禦體系,駐紮在城內的錦衣校尉們不用操心武備,就日漸懶散,滿足於收點陋規常例、去妓院喝喝花酒、上賭檔玩上幾把…… 世襲軍戶們這麼兩百年渾渾噩噩的混下來,就算當年的先輩是龍種,現在的子孫也變成跳蚤了。
像秦林所管庚字所的這些個老爺兵,除了賭錢、喝酒、嫖女人之外一無所能,就連綉春刀都不愛用,換了鐵尺木棍之類街頭打架的傢伙什兒,以他們這副被酒色財氣掏空了的身體,怎麼是天生神力的牛大力、沙場老兵韓飛廉的對手? 牛、韓兩個還沒有下狠手,錦衣校尉們就放棄了抵抗,蹲在地上揉著傷處,一個個哭爹叫娘:“媽呀,太狠了,都是錦衣弟兄,為爭點地盤,至於嗎?” “老子要到雷長官面前告你們,天殺的,把老子膝蓋都敲破了……” “拿去,拿去,秦淮河的常例都給你們收,有種把天香閣、醉鳳樓的也收了去,叫俺跪地上叫你爺爺都行!” 韓飛廉聽了大皺眉頭,厲聲喝道:“我家長官乃是錦衣衛南京千戶所正六品百戶,散階昭信校尉,特旨賞授飛騎尉秦林秦爺爺,雷長官分派來庚字所、管轄秦淮河一線!” 眾校尉面面相覷,繼而全都叫起撞天屈,說白挨了打。
一個五短身材、獐頭鼠目,嘴生得很大的傢伙走上前來,朝著秦林點頭哈腰:“誤會,誤會,大水沖了龍王廟,曉得是該管長官、頂頭上司來了,弟兄們絕對不會如此放肆。
下官是本所試百戶銜總旗鹿耳翎,恭迎長官大駕光臨!” 秦林聽出鹿耳翎就是那個聲音毛喳喳的傢伙,心頭不禁冷笑:真的只是個誤會嗎?如果身邊沒有牛大力、韓飛廉兩員打手,恐怕這會兒不是你們哭爹叫娘,而是輪到老子躺地上了吧! 一位百戶官在上任當天就因為“誤會”被本所的下屬打了一頓,還有臉繼續幹下去嗎?就算勉強賴在位置上,恐怕也會成為別人的笑柄,永遠也無法豎立權威。
秦林冷電般的目光在鹿耳翎臉上打了個轉,彷彿要從他心底挖出一切秘密。
鹿耳翎心頭一突,暗自叫苦:這位百戶官年紀不大,怎麼眼神竟像死人堆里打過滾似的?只一眼就叫人徹骨森寒,就算當年那些和倭寇打生打死的老兵,也沒有如此鋒利的眼神吶! 明知秦林識破了他的用心,鹿耳翎一不做二不休,橫下心笑道:“百戶大人剛才就該明說了身份嘛,弟兄們鬧出這場誤會,嘖嘖,咱們臉上不好意思,傷在身上也疼嘛。
” 那些個錦衣校尉,本來還擔心觸怒了新官,或者為剛才一時糊塗而後悔,但鹿耳翎這麼一挑唆,他們身上又痛著,登時把怨氣轉移到秦林頭上,覺得這位新官下手太狠,卻全然不想想剛才秦林若真的被他們打倒,這輩子的前程就算毀掉大半了。
秦林卻若無其事,冷森森地笑道:“本官既然做了你們的百戶,就要依本官的辦法來辦事。
本官從來厚賞重罰,有功要大大的賞,有過要大大的罰,像你們剛才那副樣子,本官不僅要打,還要狠狠地打!” 錦衣校尉們曉得是自己做錯了事情,要放對又打不過牛大力,只要一邊呻喚,一邊譏笑:“外省來的土包子,也說什麼厚賞重罰,老爺撞在你手裡算倒霉,任你打罷,厚賞,你又能賞幾個大子兒啊?” 秦林嘿嘿一笑,先把太平車兒上的箱子掀開。
眾校尉登時驚呼起來:只見裡面裝著黃澄澄的金子、白花花的銀子,耀得人眼睛都花了! 秦林又笑道:“你們看本官有幾歲啊?” 校尉們互相看看,不敢放肆了,老老實實地答道:“十六,十七?您老是外省的世襲百戶?” 在他們心目中,這麼年輕就能做到百戶官,除了世襲之外再沒有別的可能了。
“本官十七歲,在半年前,還是蘄州李氏醫館的學徒!但現在,本官非但是實授錦衣百戶,還蒙聖上特旨賞授飛騎尉。
”秦林玩味的笑著,聲音充滿了誘惑:“你們倒是說說,本官賞不賞得了你們?” 半年時間從老百姓升到錦衣衛百戶,這是什麼樣的速度?秦林將來還會升到什麼位置去?現在他才十七歲! 久在南京城混的,就算普通校尉也都混成官場上的老油子了,聞言都知道秦林這段履歷的分量。
“賞得了,爺爺拔根寒毛都比咱們腰粗……”校尉們紛紛跪下行廷參,就算膝蓋被敲得很疼,也忍著疼跪了:“標下還求秦爺爺提拔!”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二〇章 居心不良 見眾校尉服軟,秦林肚子里笑個不停,他在蘄州時曾經串通陳四海,給新到任的欒俊傑來了個下馬威,沒想到南京庚字所的老兵油子也玩這手……不知道這套花活是秦爺玩過的嗎?真是關公門前耍大刀! 不管心裡頭是怎麼想的,這幫錦衣校尉至少面子上是對秦林服服帖帖了,一窩蜂的把他簇擁進了百戶所。
有人去端茶倒水,有人忙忙亂亂的收拾到處散放的賭具、酒罈子,其中數一個腿有些瘸的老校尉最殷勤,拿袖子把公座上的灰塵打得漫天亂撲,鑽進人鼻子里去,搞得秦林連打了三個噴嚏。
百戶所的院子分外逼窄,就算站三十個人都會嫌擠,大堂只有尋常百姓家正房那麼大一點,後面供百戶大人住宿的小套院居然只有三間房子、一個柴棚。
和倒在地上的那扇油漆都快掉光的門板很相配,這院子里也是一副凋敝破敗的景象,屋頂椽子上結滿了蜘蛛網,牆頭雜草有尺多高,牆角的青苔很厚實。
眾校尉雖然手忙腳亂地收拾賭具、酒罈,卻忘了公堂山牆底下燉著狗肉的爐子,一隻狗腿從砂鍋裡面伸出來,茴香、八角、桂皮配著狗肉的香味,惹得陸胖子連吞了兩大口唾沫,眼巴巴地望著。
秦林狠狠瞪了一眼,胖子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或許是被整箱金銀和陞官速度驚人的履歷鎮住了,秦林升了公座之後,鹿耳翎倒是極其順服,老老實實地把兵丁冊頁、餉銀簿子等等賬冊都交了出來,前任百戶離開之後由他代掌的百戶大印,也雙手奉上。
秦林把玩著百戶官印,這還是他第一次掌握印把子呢。
百戶官印乃銅鑄,陽文疊篆書體印文“錦衣衛南京千戶所庚字百戶印”,背面刻著題款“禮部造,洪武三十年六月,錦字五十七號”,正方形印面邊長兩寸兩分,印高兩寸八分,或許經常被它歷代的主人拿在手上把玩,雖歷經百餘年的變遷仍然黃澄澄的閃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