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千戶一怔,他和石韋只不過多年前有一面之緣,怎麼會巴巴的託人帶東西來? 疑疑惑惑的接過書信,雷千戶把信抖開看看,確實是石韋粗豪的筆跡,都是些狗屁不通的廢話,卻沒有提禮物的事情;但接下來打開拜匣,雷公騰的眼睛就一下子被耀得發花:整整齊齊十隻金錁子,每隻十兩,便是一百兩黃金! 心念一轉便知道其實是秦林送的厚禮,雷公騰嘴裡卻說:“石大人太客氣了,當年和他浴血沙場,今日又千里賜惠,真正是本官的知交好友。
” 秦林暗笑恐怕黃金才是大人您的知交好友吧! 雷公騰收了重重的一份禮物,毫不遲延的批了文,令秦林即刻赴任,管區為南城秦淮河一線。
又寒暄幾句,雷公騰端茶送客,秦林便告辭離開。
陸遠志、韓飛廉、牛大力幾個已和守門的毛冬瓜打得火熱,見秦林出來,三個全都眼巴巴的上來問分了什麼差事。
“巡管秦淮河一線。
”秦林無所謂地說。
“哎呀不得了!”毛冬瓜一下子跳了起來:“恭喜秦長官,賀喜秦長官!秦淮河是滿南京城天字第一號好缺,多少有後台有靠山的長官沒能謀了去,秦長官竟然初到任就委了這個缺,真正是官運亨通!” 原來大明朝各地的錦衣衛都不管巡邏街面,唯有南北兩京的要上街巡守維持治安訪拿姦邪,既然巡守地面,便有不少陋規常例可以中飽私囊,而守區的貧富就決定了這塊收入的多少。
南京城最厲害的缺,就是巡守秦淮河一線,這秦淮河是安樂窩、銷金窟,每天都紙醉金迷,不曉得多少人在這裡花錢,做了分管百戶,除開給千戶所例行的上繳之外,每年能弄到手的數目極其豐厚,從一千五百兩到兩萬兩銀子不等。
秦林奇怪為何相差如此懸殊,毛冬瓜神秘地笑了笑:“若是沒本事、沒靠山,只能收點三等小妓院的常例,那就只得一千把銀子;若是哪位長官有本事把天香閣、醉鳳樓的常例也收起來,一年兩萬銀子怕還只算零頭。
” 想想蘄州的事情,秦林就明白了毛冬瓜所指,大部分秦樓楚館是不交陋規常例的,所以這錦衣百戶沒本事就只能弄到千把兩銀子;要是有本事把後台最硬、靠山最大的妓院的常例也收起來,一年兩萬還不止呢。
秦淮河陸遠志激動得渾身肥肉發抖,在蘄州這些地方的年輕人當中,秦淮河絕對是個頂級的傳說! 牛大力和韓飛廉也互相望著嘿嘿傻樂。
秦林卻是一頭霧水,思忖道:自己和雷千戶並沒有什麼交情,送了一百兩黃金,摺合白銀不過八百兩,他幹嘛給安排一個可以每年撈兩萬銀子的位置?若說我外地來的官兒,只能弄到一兩千,他何不把這好位置派給本地有權有勢有靠山的那些百戶,大大的收一筆孝敬? 本來覺得是因為送的一百兩黃金才得了好差事,想到這些,秦林反而疑惑起來。
當然這是不可能去問雷公騰的,秦林便叫陸遠志等人收拾妥當,拿著文書、押著太平車兒,往分派的百戶所去。
就在同時,雷公騰坐在空無一人的二堂上,看看石韋的書信,又看看秦林送的黃金,搖搖頭苦笑,自言自語道:“這麼年輕有為,又識得大體的官兒,可真難得呀!可惜,你怎麼得罪了那位魔頭?漫說你上達天聽,這下子也只好自認倒霉吧!本官也是受人所託,得罪不起他,就只好對不起你了!”第二卷 【江南煙雨】 第一一九章 大水沖了龍王廟 百戶所設在鈔庫街,就在夫子廟南面秦淮河對岸,大大有名的烏衣巷旁邊。
烏衣巷是東晉高門貴族的聚居地,開國丞相王導和指揮淝水之戰的謝安都住在此處,謝安所居的“來燕名堂”雖然歷經滄桑,依然華麗典雅氣象非凡,“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說的就是這裡。
但百戶所的衙門和“來燕名堂”一比,就太丟份兒了:委委屈屈的縮在旁邊小巷子裡面,低矮的門頭結滿了蜘蛛網,掛的幾扇虎頭牌生著厚厚一層的灰,如果說南京城中眾多輝煌壯麗的建築是華麗的貴婦人,那麼它就像個受氣的童養媳。
漆都快掉光了的大門緊緊閉著,陸遠志上前砰砰的拍門,半晌也沒人應答,倒是吆五喝六的推牌九聲音從院牆裡面傳出。
陸遠志回過頭,一臉的無可奈何,韓飛廉和牛大力也大眼瞪小眼。
從看到百戶所衙門的那一刻起,他們已隱隱覺得這份差使也許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輕鬆愉快,那麼油水豐厚。
秦林倒是無所謂,輕描淡寫地說:“把門砸了。
” 牛大力聞言一怔,繼而咧嘴笑起來,退後幾步,猛地助跑前沖,借著沖勢一腿踹出。
這一腿力道不下千斤,嘭的一聲巨響,早已腐朽的大門轟然倒下。
裡面的牌九聲忽然停了,有個毛喳喳的聲音叫道:“不好,打上門來了,弟兄們抄傢伙上啊!” 百戶所衙門內頓時一片喧鬧,不曉得多少人四處亂竄:“禍事了,快跑!” “跑個屁,欺人太甚,咱抄傢伙和他們拼了!” “誰把老子的打虎棍拿了?” “游拐子,你他媽想賴賬啊?上一把我是梅花,你是長三,給錢給錢,給了錢再去拚命也不遲!” 韓飛廉、牛大力在外面聽得直搖腦袋,倒是秦林始終不動聲色。
終於一夥亂糟糟的人衝出來了,有的歪戴著無翅烏紗,有人飛魚服胸口油晃晃的,有人滿臉通紅一身酒氣,舉著的不是綉春刀,而是水火棍、鐵尺、鐵鏈子之類鬥毆的工具,一窩蜂地往外涌。
不曉得這夥人要幹什麼,牛大力、韓飛廉趕緊攔在了秦林身前。
沖在前面的幾個錦衣校尉,抬頭看見秦林幾個人都是不認識的,不禁愣了一愣。
那毛喳喳的聲音又從後面響起:“愣著幹啥?丙字所的王八蛋把咱們周大哥打得起不來床,替周大哥報仇雪恨啊!” 這群校尉一聽這話,立刻怪叫著衝上來,舉著鐵尺、木棍沒頭沒腦的亂打。
“拿了!”秦林一聲斷喝。
牛大力立刻旋風般衝出,掄起沙缽大的拳頭虎虎生風,當面一人舉著鐵尺砸下,他一拳頭擂在鐵尺上,只見鐵尺脫手飛到不知什麼地方去了,那人虎口鮮血直流,媽呀一聲怪叫,退到旁邊雪雪呼痛。
又有兩人舞著鐵鏈子打來,牛大力不閃不避,伸手就像捏麵條似的把兩根舞得飛快地鐵鏈子抓住,哈哈大笑著用力一拽,那兩人正使著全身力氣回奪,來不及放手,被他扯得撞到一塊兒,立馬眼冒金星攤地上了。
牛大力嘿嘿笑著,如同虎入羊群一般,把這些人打了個落花流水。
韓飛廉也沒閑著,奪了根木棍在手裡,繞著這夥人急奔,木棍不打別處,專朝人膝蓋彎里敲。
韓飛廉跑得極快,別人打不到他,他打別人一打一個準,很快就有好幾個人扔下了武器,抱著膝蓋痛得又跳又叫。
陸遠志呢,一身肥肉橫在秦林身前,擺出副忠心護主的架勢……實際上這傢伙打架不在行,肥肉再多也是送菜,倒也頗有自知之明,沒上去湊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