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428節

今天劉守有還是錦衣都督、張尊堯還掌著南鎮撫司,一夜之後,誰說得准? 駱思恭等劉守有走了,這才滿面春風地朝著秦林作揖:“秦督主斷案如神,駱某幾番見識,心頭實在佩服得緊,將來同殿為臣,報效吾皇萬歲,還望督主多多指教啊!” “好說,好說。
”秦林意味深長地點點頭,心裡則罵一句,狗日的駱思恭,轉身比誰都轉得快,這次恐怕他不但不會倒霉,還能更進一步呢。
文官們眾口一詞地大罵張鯨、劉守有,竟敢戕害國朝勛貴,罪行實在駭人聽聞,活該千刀萬剮。
“明日叩闕請命,必請陛下誅除奸佞!”劉廷蘭義憤填膺。
“且慢!”宋應昌出言阻攔:“天台先生不日抵京,他老人家舉朝仰望,到時候率領吾輩以正討邪,鋤奸衛道,自可登高一呼群峰迴響!為國朝誅戮姦邪,切不可草率行事啊!” 眾位文官齊聲附和:“不錯,時祥兄所言有理。
” 文官們紛紛告辭離開,還有人在朱應楨的屍首前面灑下幾滴淚水。
秦林問吉媽媽討了杜嬍的樂籍文書,吩咐暫時送她回府安頓,又走到朱應楨的屍首旁邊,最後看了老朋友一眼:“朱兄走好,數日間秦某便為你報仇雪恨,將那元兇罪魁送進地獄!”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一〇一章 叩闕請命 京郊十里長亭冠蓋雲集,既有刑部尚書王用汲、禮部侍郎余懋學、大理寺少卿趙應元、翰林編修吳中行、吏部郎中顧憲成、監察御史江東之等舊黨清流,亦有兵部主事宋應昌、給事中陳與郊、監察御史周希旦等心學門人,還有申時行的門生御史陳尚象、給事中任讓,新任僉都御史王象乾,以及許多的武官。
在場諸人袍乎套兮,胸前補子飛禽走獸彩綉燦爛,正叫做衣冠禽獸。
此刻的氣氛卻不盡如人意,瀰漫著一種壓抑,人們談話間帶著憤懣,常常說著說著聲音就激越起來,直到同伴提醒才再次降低調門,然後就不由自主地往東南方向看看。
“來了,天台先生來了!”不知是哪個眼尖的遙遙看見,就在人群中叫了一聲。
人人抬頭東望,但見剛剛解凍不久的運河之上,一艘老舊的河船緩緩行來,船側站著三五從人,盡皆青衣小帽,臉上頗見風霜之色,衣服猶帶補丁,絲毫沒有達官顯貴家僕那種飛揚跋扈的神態。
船頭挑著只發黃的燈籠,不書官銜名號,僅寫著“天台攬勝”四個筆鋒蒼勁的大字,底下一員青袍方巾的老先生負手而立,身材高大精神矍鑠,國字臉相貌堂堂,鬚髮雪白如經霜染,雙目顧盼凜然有威,臉上帶著三分憂國憂民之色,正是眾官等待已久的天台先生耿定向! 此刻冬去春來冰消雪化,兩岸垂柳漸有新綠,眾官看到這位耿大先生,心情便如時令一般,果真是冰雪化盡,春日融融。
這位天台先生非同小可,嘉靖三十五年進士的老前輩,為官清正鐵面無私,早在奸相嚴嵩煊赫之時,曾經不畏艱險毅然上書彈劾嚴黨,后嚴嵩被罷,萬曆年間升為南京右副都御史,眾官多阿附張居正,唯獨他屢次去信勸諫,語多直率,絲毫不畏江陵相公權勢——張居正死後遺下文集,張懋修集結出版,世人見文集上字句,越發推崇耿天台志節高遠。
數年前耿定向出任福建巡撫,任上鼓勵農桑、發展海貿、抑制豪強、撫育生民,時人譽為南天一柱;又學富五車,著《冰玉堂語錄》、《天台文集》二十卷及《碩輔寶鑒要覽》,《四庫總目》等書,皆大行於世。
時至今日,天台先生耿定向已是清流之中的泰山北斗,像王用汲、余懋學,是他當年彈劾嚴黨的親密戰友,趙用賢、吳中行,是他的後生晚輩,僉都御史劉體道等人則是他的門生故吏,真正舉朝仰望。
而且他弟弟耿定力正在薊遼總督任上,節制順天、保定、遼東三巡撫、薊鎮、遼東、昌平、保定四總兵,同樣是手握重權的封疆大吏,可作為他在朝堂的一大助力。
現任的都察院掌院左都御史趙錦,心性從容,脾氣和緩,固然是正人君子,但在彈劾佞臣、誅戮姦邪上就差了不少,否則為何有錦衣武臣秦林出掌東廠,奸妃謀求廢長立幼,司禮監張鯨、錦衣衛劉守有互相勾結,橫行不法謀害成國公等等的咄咄怪事? 天台先生此來,眾正盈朝,清流一脈必然氣勢大振,將滿朝奸佞一掃而空! 看看,看看,耿老先生所乘船隻、所帶僕役,如此清寒做派,立刻就把三朝老臣的清正耿介,呈現得淋漓盡致,叫人不得不佩服。
眾官全都迎上幾步,沖著船頭遙拜:“老友門生,在此迎候天台先生久矣!” 耿定向也在船頭回拜,聲若洪鐘:“老夫去國數載,於南海邊陲常挂念諸君,今日得見諸君容顏,知眾正盈朝,姦邪輩縱然一時跳梁,終究不成氣候,朝綱有諸君維持,大明幸甚,天下幸甚!” 眾人好生敬仰,這正是不聞功名富和貴,先問朝政正與邪,拳拳赤子之心溢於言表,大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范仲淹,也不過如此了吧。
船隻靠岸,隨從上前攙扶,耿定向輕輕甩開,邁開大步走上棧橋,但見他青袍方巾,鶴髮童顏,面容凜然顧盼生威,大袖飄飄而來,望之真如雲端上人,眾官心頭立馬喝一聲彩:好一位天台先生,端的是朝廷柱石! 王用汲、余懋學上前,一左一右與耿定向把臂言歡。
少許幾句之後,王用汲便面露愧疚之色:“聞得天台先生謬讚,實在愧不敢當。
如今朝中奸佞橫行,閹黨肆無忌憚,吾輩袖手而已,還說什麼眾正盈朝?” 余懋學也臉皮微紅:“秦賊擾亂朝綱,奸妃意圖廢長立幼,此二人倒也罷了,司禮監權閹張鯨罪惡昭彰,內結好奸妃蠱惑聖聰,外則勾結錦衣都督劉守有,緹騎四齣、張牙舞爪,成國公以勛貴而心向吾輩、不肯阿附閹黨,前日逆賊竟遣閹人死士在群芳閣施毒手謀害……” 耿定向聽到這裡,頓時勃然變色,怒髮上沖冠,將王用汲、余懋學雙手摔開:“寧有此事,寧有此事!明受、行之二賢弟須不是泥雕木塑,聞得此等大奸惡逆之事,為何不聚集吾輩正人君子,於朝堂做仗馬之鳴?尚覥顏於愚兄面前,設若稍有心肝,即不忍聞也!” 這簡直是割袍斷義、劃地絕交的架勢了,王用汲、余懋學既羞愧難言,又感動於耿定向的浩然正氣,暗自思忖果然要他來,才對付得了一干奸佞之輩。
顧憲成極會長袖善舞,連忙上前打圓場:“天台先生!請聽小子一言。
朝堂大事,關係匪淺,非一朝一夕可決也,吾輩為正道固然粉身碎骨渾不怕,然而要誅戮奸佞匡扶正道,則須存留有用之身。
如今閹黨氣焰囂張,又有奸妃相助,是以王先生、余先生少停數日,以待天台先生入京主持大局。
如今先生挾南天風雷北行萬里入京,正氣大伸,邪道潛消,如何行事唯先生一言而決,吾輩敢不馬首是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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