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劉守有口舌雖不落下風,案情卻在秦林眼底,直如掌上觀紋而已。
“縊死的方式也有好幾種,踢翻凳子從上往下墜,自然脖子被瞬間勒緊,無法抓撓頸部,不過……”秦林故意看了看劉守有和張尊堯,然後才道出了石破天驚的答案:“假如是從地上吊起來呢?”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〇九八章 蛋疼 一語道破天機! 案發時人們所看到的,無非是朱應楨懸在樑上早已氣絕,地面橫倒著一隻椅子,椅面帶有淡淡的足印,便想當然的認為朱應楨是踩著椅子上吊——即使有兇手偽造現場,也不改變縊死的方式。
現在秦林稍加點撥,腦筋轉得快的人一下子就轉出了誤區:兇手是把繩子套在朱應楨脖子上,再拉上房梁,把他吊死的! 之前的所有疑點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釋,為了讓死因沒有破綻,兇手並沒有殺死朱應楨,而是用絞索像真正的上吊一樣,活活把他吊死。
也正因為不是踢開椅子墜落,而是被人從地面吊起來,朱應楨才在巨大的痛苦中用力抓撓收緊的絞索,在自己脖子上留下了抓撓傷痕,在指甲里殘留了皮肉碎屑。
可惜,那個時候他脖子被緊緊勒住,已經無法發出求救的呼喊,只能眼睜睜地走向死亡…… 想到朱應楨臨死的慘狀,秦林的拳頭緊緊捏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憤怒和自責,這兩種偵破人員務必避免的情緒,終究還是讓他產生了把兇手及其背後的人,活活撕碎的衝動。
“為什麼要採取這種殺人的方式?”人群中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大概是省力吧。
”陸遠志搶著回答,但很快有些不自信地抓了抓頭髮,覺得這個答案過於簡單。
確實,把絞索搭上房梁,然後套到死者的脖子上,扯住一端往下拉,就可以把朱應楨吊起來,比較省力,並且可以同樣留下八字不交的縊痕,符合上吊自殺的情況。
而採取那種最接近原來的方式,抱著還沒死的朱應楨站上椅子,把他的腦袋套上繩圈,然後再取掉椅子,自然費力得多。
但兇手只為了省力嗎,這個回答是不是太簡單太想當然了點? 幾個番役弟兄嘆口氣,互相使個眼色,陸胖子這次恐怕又是信口開河吧。
反倒是張尊堯面色突然改變,劉守有的眼睛里,也越發透出一絲慌亂。
秦林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了矮几旁邊,掉落地面的那支琵琶上,“杜姑娘,這支琵琶是你平時放在矮几上的?它的弦,以前就是斷了的?” 杜嬍茫然的搖搖頭,遲疑著道:“回督主,奴家這琵琶原本是好好的擺在矮几上面,不知為什麼掉下來,弦也斷了。
” 唔,秦林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外間宋應昌嘀咕:“莫不是成國公掙扎時,碰了掉下來,連弦也弄斷了?” 大部分人都微微點頭,贊成這個結論。
秦林突然抬起投來,大概是想到了什麼,當機立斷下達命令:“死者雖然喝醉,但還沒到被人套上絞索都不反抗的程度,更不是喝了迷春酒不省人事的杜嬍……陸遠志,細細檢查屍身隱微之處,我懷疑兇手另有控制他的手段。
如果兇手把絞索搭在房樑上,然後站在地面抓住繩索往下扯,把死者吊起來,這根充當絞索的絲繩長度就不夠了,牛大力,你搜查整座姽嫿小築的每個房間,尋找能充當絞索的堅韌繩索。
霍重樓,立刻檢查房梁,尤其是掛絞索的地方,也許會在那裡留下有用的線索!” 至於秦林本人,則開始訊問當時在現場附近的眾人,得知國公府的家將非常盡職盡責地守在四面,並沒有發現異常的情況,他立刻把調查方向,轉到了姽嫿小築裡面服侍杜嬍的四名丫環身上。
成國公一系傳承近兩百年,家將都是祖孫好幾代甚至祖祖輩輩蒙受國公恩典的,忠心程度絕非尋常人可比,他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地站在外面,防線相當周密,絕難有外人突破防線進到屋中。
這也是朱應楨有恃無恐,秦林也難得的大意一次的原因,沒想到還真就出了事…… 春蘭、夏荷、秋菊、冬梅,都是服侍花魁娘子杜嬍的小丫頭,年紀十一二歲,杜嬍的閨房在東頭,她們的房間在西頭,如有召喚就過去服侍。
首先被調查的是東梅,她穿粉白衣服,生得清清秀秀,眸子裡帶著驚恐,心有餘悸地道:“婢子估摸著姐夫,哦不,是國公爺,和小姐差不多已經、已經合歡過了,就端著熱水和手巾過去服侍,沒想到、沒想到……” 說到這裡,她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秦林丟下她,詢問春蘭:“你們一直都待在西廂房嗎,中途有沒有誰出去過?” 春蘭穿綠色衣服,圓臉上生著淡淡的雀斑,看起來有點可愛,剛才是她扶著杜嬍,大概是杜嬍和她說過什麼,這會兒竟不是很怕秦林:“回秦大老爺的話,婢子們都待在西廂房嗑瓜子,成國公與小姐洞房花燭,不得召喚,咱們怎好過去?不過、不過婢子中途倒是出去過一次,是把瓜子殼拿到外面去倒。
” 詢問國公府家將,證實春蘭確實倒過瓜子殼等垃圾,但西廂房裡三個小姐妹談興正濃,都在熱烈討論小姐跟了成國公會有多少好處,自己將來又有個怎樣的結果,竟忘了春蘭離開多久才回來。
夏荷穿水紅色衣服,尖臉兒看起來有點男孩子氣,說話聲音倒是糯糯的:“上復督主,婢子也出去過,就在春蘭姐姐回來之後,婢子到外頭茶水間去拎了壺熱水進來,備著等會兒國公爺和小姐用。
” 西廂房確實有個黃銅水壺,看起來挺沉的,秦林隨便踢了一下:“這麼重?” 夏荷臉皮微紅,低著頭不說話。
老鴇吉媽媽賠笑:“這婢子有把子力氣,向來是當粗笨丫環使喚的。
” 秦林點點頭,又問著秋菊。
這丫頭穿鵝黃色衣服,嬌嬌怯怯的模樣兒依稀有三分像永寧,兩隻眼睛看著自己腳尖,細聲細氣的回答:“不知道什麼時候,夏荷把熱水拎了回來,我想著小姐梳攏,咱做丫環的等她明早起身,就該賀她和新姐夫,就在堂屋擺時新果子按酒,收拾齊整才回到西廂房。
” 堂屋在東西廂房之間。
最後秦林好言安慰,冬梅也停止了抽泣,同樣她也離開過西廂房,“秋菊回來,婢子問他東廂房的動靜,她說沒聽到什麼,婢子尋思國公爺和小姐進去有大半個時辰了,就待在堂屋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才又回來……足足等到將近一個時辰,估計小姐和國公爺是睡著了,婢子才又端著熱水過去,準備服侍小姐。
” 這樣啊……秦林摸了摸下巴。
四名待在西廂房的丫環都曾經離開房間,脫離了同伴的視線,有機會進入東廂房,而時間上也是前後腳,無法用死亡時間來判定真兇。
“不可能吧?”外面豎著耳朵聽的宋應昌,這時候就皺了皺眉頭,“此四名稚齡女子,豈能做下驚天大案?” “秦督主恐怕也黔驢技窮了。
”劉廷蘭輕蔑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