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守有乾笑兩聲:“倒是本督著相了……既如此,且請督主施為。
” 一個照面交鋒,秦林坦然自若,自承與杜嬍是舊識,顯得光明磊落,倒是劉守有堂堂錦衣都督去哄賺個小姑娘,未免落了下乘。
陸胖子打個呵欠:“哎……有句話怎麼說的?君子坦蛋蛋,小人藏雞雞。
” “是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牛大力予以更正。
劉守有麵皮微紅,不好和兩個後生晚輩鬥嘴,他麾下的張昭、龐清、馮盺就立刻護主,怒目而視:“你們胡扯什麼?” “說什麼,大家心照不宣吧。
”陸遠志和牛大力不咸不淡地頂一句,就把頭扭開去,叫對方好似一拳砸在棉花包上,空蕩蕩的渾不著力,反倒是自己胸口憋得難受。
杜嬍淚眼婆娑,秦林直截了當的承認和她是舊識,還直言不諱說要回護於她,小姑娘的臉蛋一下子就紅了,眼睛一酸淚水滾落,數年來的委屈隨著眼淚滾落,淚光中依稀看到當年風陵渡上一幕幕…… 姐妹和丫環們紛紛表示羨慕嫉妒恨:“好個有情有義的秦督主!” “怎地這般年輕英朗?” “十娘妹妹好運道!” 被好多道火辣辣的眼神兒瞅著,咱們秦督主也只能苦笑著搖搖頭,和杜嬍初見時她只有十一二歲,還哭得像個小花貓,哪有別的想法?就算現在,也是回想起未曾護得她周全,多半是被張允齡報復,賣到大同府青樓裡面去了,為著自己心頭這份愧疚之心,總要盡量替她洗清嫌疑,實在沒有別的意思。
老鴇則叫聲苦也,成國公身死的驚天大案,又是當著文武眾官的面,尚且擺明了回護杜嬍,她剛才所作所為恐怕已犯了督主的逆鱗,接下來稍有不慎,說不得就要去東廠天牢走一遭。
果不其然,秦林笑眯眯地把老鴇瞥了一眼,淡淡地道:“杜嬍之所以昏迷不醒,是桌上那壺迷春酒的緣故吧?” 吉媽媽噗通一聲跪下,磕頭如搗蒜:“老身糊塗,老身糊塗,只為十娘她、她……有些糊塗,老身擔心敗了國公爺的興緻,因此準備了一壺迷春酒,姐妹們送十娘入洞房,賀她梳攏時,讓她喝了兩杯。
” 登時有幾個姐妹就神色尷尬,不自在起來,這種事情說著未免太那啥。
吉媽媽兀自不罷休,爬起來就將這幾個拎出,一五一十地盡數交代了。
好在她還有幾分眼色,沒敢胡說杜嬍心頭裝著秦林,只說她年幼識淺,恐怕觸怒了朱應楨,因此特意備下迷春酒。
向來青樓里規矩,清倌人梳攏入洞房,姐妹們都要來賀一杯喜酒,那些姐妹擁著杜嬍進了洞房,就拿迷春酒倒給她,杜嬍不知是計,又卻不過姐妹情面,喝了兩杯之後便人事不知,軟倒在那牙床上頭。
這番供詞說完,裡頭唯一含糊的地方,眾人已然明白得通通透透:清倌人總是要梳攏的,朱應楨年輕風流儀錶堂堂,又是富貴已極的成國公,杜嬍還有什麼不願意的,以至老鴇要用到迷春酒?不消說,只好著落在咱們這位秦督主身上。
咳咳,秦林乾咳兩聲,狠狠把陸遠志、牛大力盯了一眼,朱應楨屍骨未寒,咱們破案要緊,你們瞎起什麼哄? 劉守有卻品出供詞裡頭的疏漏,詢問吉媽媽,這迷春酒的藥效有多久,是不是被迷的女子全然昏迷不醒。
“那哪能啊!”吉媽媽陪著笑,點頭哈腰地道:“藥效也就開始那會兒強些,後面慢慢就消退了,只是身子軟綿提不起力,精神睏倦迷糊罷了,大概半個時辰就差不多了吧。
” 迷春酒是用來對付那些不情願的貞烈女子,但貴客也不會喜歡對著一具木頭,所以迷藥的效力和持續時間都是有限的,大約貴客得手之後不久,藥效便慢慢消退了。
訊問群芳閣的龜奴和妓女,證實迷春酒的效力確實如吉媽媽所說。
“也就是說,並不能證明杜嬍在一個時辰里,始終失去知覺了?”劉守有冷笑,說罷瞥了瞥秦林。
杜嬍有些不解,睜大眼睛,哀懇地看著秦林:“但是奴家剛才確實酸軟無力、神思昏迷,是聽到冬梅驚叫,才慢慢醒來的呀!” 哼,不盡不實!劉守有眉頭一剔,就待開口痛斥。
“且慢。
”秦林出言阻止劉守有,皺著眉頭略作思忖,記得剛到姽嫿小築的時候,杜嬍確實躺在床上,神情迷迷糊糊像剛醒來一樣,後來攙扶她,也感覺身體軟綿綿的不著力。
秦林眼睛一亮:“對了,還有另一種可能,那就是第三者進到房間,在殺死朱應楨之前,給即將恢復的杜嬍又灌了一杯迷春酒,讓她始終處於昏迷之中——來人吶,檢查那壺酒!”第八卷 【南洋變化】 第一〇九六章 案情模擬 陸胖子屁顛屁顛地跑進房中,雙手戴著繭綢手套,把盛著迷春酒的酒壺和酒杯拿了出來。
之前經詢問,姐妹們去賀喜,都是自己持壺、杯去的,杜嬍房中的酒只有她自己喝——這也是青樓的規矩,清倌人房裡這壺酒,只有她自己和新姑爺喝,不作興給外人喝,喚作合歡酒。
倒是方便了秦林的調查工作,不過,就算沒有這個規矩,姐妹們知道杜嬍房裡這壺是迷春酒,也不會傻乎乎的去喝吧。
秦林眯著眼睛詢問老鴇:“這壺酒是誰準備的?當時壺中酒液盛了多少?” 準備迷春酒的是個姓崔的龜奴,他交待是用新開的一瓶“透瓶香”灌進壺中,再添了迷藥進去。
透瓶香是京師有名的曹家酒坊出品,每瓶正好一斤,秦林吩咐取瓶新的來。
然後將壺中原有酒液的高度做了標記,再把迷春酒倒進碗里,將新酒灌進壺中,斟了兩杯出來。
酒液的液面還沒有下降到原來的位置,又倒了一杯,才降到那兒。
秦林笑了:“姐妹們去道賀,只斟了兩杯酒給杜嬍喝,可後來壺中卻少了三杯酒的量,很明顯,是後來又有人倒了迷春酒給杜嬍灌下,令她始終處於昏睡之中,方便他行兇殺人!” 劉守有的表情就有些不自在了,他並沒有料到這一出。
幾位群芳閣的姐妹則緊緊握住了杜嬍的手,受老鴇指使用迷春酒灌她,乃是青樓女子們覺得清倌人總要走這一步,並不代表她們願意看著杜嬍蒙冤受屈,捲入成國公朱應楨死亡的驚天大案。
杜嬍貝齒緊緊咬住嘴唇,投向秦林的目光含著無盡的感激與崇拜。
見秦林斷案勢如破竹,張尊堯的臉上就閃過一絲慌亂,強辯道:“秦督主何以認定成國公是被害呢?也許是他為了從容自盡,給這小娘子又灌下一杯迷春酒。
” 劉守有狠狠瞪了張尊堯一眼,哪怕對方是張鯨的侄兒,也說不得了。
張尊堯自知失言,訕笑道:“錯,錯了,成國公年紀輕輕春風得意,又是洞房花燭夜,怎麼會上吊自盡?一定是被人謀害!” 還不放棄栽贓陷害的打算嗎?秦林冷笑不迭,不過,也暗自感嘆對方布局委實毒辣。
如果定性為自殺,恐怕會貽笑世人,堂堂成國公年輕有為,為何要自殺?秦林要是做出這樣的結論,立刻就要引來無端的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