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陽遲疑著點點頭。
“那就行了!”秦林篤定地豎起一根手指頭:“張鯨所為,在我看只不過是自取滅亡。
” 自取滅亡?張小陽睜大眼睛,現而今的局勢,張鯨在內廷咄咄逼人,藉助鄭楨的支持,他將取得更大的優勢,怎麼可能自取滅亡呢? 張小陽心目中,快要滅亡的是自己叔侄。
“那麼,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呢?”張小陽長揖到地:“還望秦伯爺看在老朋友份上,拉我叔侄一把。
” 秦林神秘地笑笑:“忍一時風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如果信得過我,你現在就把騰驤四衛的職司扔掉,隨便御用監御膳房謀個閑雜差使,令叔暫且保留司禮監的位置,但要對張鯨退避三舍,暫時做個鋸了嘴的木頭人。
” 張小陽越聽越糊塗,這麼一來,豈不是全面敗退了么? 卻聽得秦林又道:“找我說的做,不久之後,保你叔叔做司禮監掌印。
” “伯爺沒有開玩笑?”張小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又道:“不是不相信,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伯爺能告訴我原因嗎?” “天機不可泄露。
”秦林故作高深。
半晌之後,張小陽才狠狠一咬牙:“罷了,伯爺從來不曾虧負過朋友,小的叔侄倆就信你這回!” 送走張小陽,秦林坐在椅子上沉思,隱隱覺得腦仁兒有點疼,鄭楨就不消說了,張鯨這老王八蛋,舊賬還沒和他算,又跳出來拉仇恨,看來是得找個機會,把他和劉守有丘橓這夥人通通幹掉。
一雙柔萸輕輕按上了他的太陽穴,青黛今天休沐,沒有去女醫館,不知什麼時候,她站在了秦林身後,替他輕輕的揉著頭部各處穴道。
女醫仙的小手柔軟又溫暖,找到每一處穴道,揉、點、按、掐,有輕有重,舒解著秦林的疲憊,讓他舒服得呻吟起來。
秦林突然捉住了她的手,“剛才,你都聽到了?” 青黛點點頭,片刻之後柔聲道:“秦哥哥,青黛不知道你究竟在做些什麼事情,也不想知道,但我曉得你是個好人,天底下少有的大好人,你做的事情對得起自己,對得起良心,對得起老百姓,那就行了。
” 秦林心中一股暖流涌過,青黛毫無保留的信任,無異於世間最難得的珍寶。
不過秦林並不知道,身後女醫仙總帶三分嬰兒肥,顯得有些稚氣的面龐,忽然皺巴了一下,然後露出在青黛臉蛋上很難看到的猶豫之色,彷彿絢麗的瑰寶蒙上了一層陰翳。
正在按摩的小手,速度越來越慢。
嗯?秦林不明所以地哼了一聲。
身後的青黛忽然展顏一笑,低下頭,溫軟的唇瓣印上秦林的臉,然後在他耳邊呵氣如蘭:“永寧這些年過得很苦,我和徐姐姐、紫萱姐姐看著都心疼呢!” 女醫仙飄逸的長發,一絲絲拂在秦林臉上,口中的呵氣讓秦林的耳朵癢酥酥的,可剛聽完她這句話,秦林就像被電到似的,頭髮都快豎起來了:“你、你說什麼?” “沒說什麼。
”青黛抿著小嘴吃吃地笑。
秦林尷尬地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你們,你們可不要誤會,要不是你徐姐姐老把永寧叫來玩,我能和她常見面嗎?嗯嗯,我看她可憐,逗逗她是有的,不過……” 說到這裡,秦林就開始結結巴巴了,哪怕在外面滿口胡柴不打草稿,可在青黛那顆水晶般的心面前,說謊卻變得極為困難。
“秦哥哥真笨!”青黛的唇瓣又在秦林臉上啄了啄,然後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咯咯嬌笑著逃開,灑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秦林看著青黛窈窕的身影,發了一會兒呆,最後狠狠一巴掌抽在自己臉上:“我、我他娘的還真是笨!” 哎喲喂,打太重了,秦林捂著臉呲牙咧嘴…… …… “說時遲那時快,但見白衣女俠一個箭步衝上去,纖掌輕揮,剎那間就是一股勁風撲面而來,淫賊大叫一聲不好,硬生生使出鐵板橋往後便倒……” 儲秀宮,順公公正在講故事,鄭楨抱著朱常洵,母子倆聽得津津有味,太監宮女們也支起了耳朵,不放過任何精彩內容,如果他們手頭有月票和推薦,肯定都投給順公公了。
宮中生活枯燥無聊,偌大的紫禁城對於嬪妃和宮女來說,無異於超大號的監獄,所以人人都愛看戲、聽書、聽故事,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順公公講的是最近京師茶樓酒店最流行的段子《白衣女俠》,說是近來京師裡頭多了位來無影去無蹤、武功高強的白衣女俠,專門懲惡揚善、鋤強扶弱,不論欺壓百姓的貪官污吏,還是下九門的江湖敗類,犯在她手裡一準沒個好,所以百姓感念,編成故事廣為傳揚。
“娘、娘,我要白衣女俠嘛!”朱常洵踢騰著腳,做出拳打腳踢的動作。
鄭楨蹙眉,哄著孩子:“那都是故事,並不是真的,娘在哪兒去給你找個白衣女俠?” 順公公有心說並不是胡編亂造,順天府接到的案子都有不少了,捕快們沒頭蒼蠅似的滿城找,就是找不到這神出鬼沒的白衣女俠,可到底不敢反駁自家主子。
“張司禮到!”宮外值守太監大聲通報。
哦,鄭楨答應了一聲,自有宮女太監將朱常洵牽出去玩耍,閑雜人等一律退出,只留下順公公。
張鯨滿面春風,近來因爭國本,萬曆對清流文臣心生厭惡,一改當初扳倒江陵黨時,極力提拔舊黨清流的態度,張鯨趁機上下其手,閹黨門徒紛紛出動,取得了不小的優勢。
內廷這邊,因為鄭楨的支持,他同樣咄咄逼人,迫使張小陽讓出了騰驤四衛的位置,滾回了御用監,就連老對手張誠,也只好夾著尾巴做人,在司禮監做個鋸了嘴的葫蘆,不敢隨便吭聲。
“秦林啊秦林,你一番辛苦為誰忙,到頭來都做了嫁衣裳!”張鯨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紫禁城裡面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這位張司禮的耳目,秦林在李太後面前一番做作,瞞得過別人也瞞不過張鯨,是秦林讓鄭楨脫離了窘境,地位更為穩固,是秦林出主意壓制了文官,使顧憲成余懋學降低了調門,最後卻是張鯨半空里跳出來,伸手摘了桃子! 如此準確地判斷形勢,如此果斷地做出決定,最終獲得了最大的收益,張鯨實在把自己佩服得不行,想到可惡的秦林這次終於吃癟,被自己狠狠踩了一頭,張司禮連做夢都想笑醒,陰惻惻地一張死人臉,看起來都活泛了許多。
“老奴給鄭娘娘請安!娘娘千歲!”張鯨跪下,扎紮實實地給鄭楨請安,一點水分都不帶。
鄭楨拿捏著分寸,未語先笑:“張司禮太客氣了,快,快起來,本宮這裡你講這個做什麼?” “娘娘千歲,遲早母儀天下,為這六宮之主,老奴自該大禮伺候。
”張鯨一本正經地說罷,才從地上爬起來。
別看這話肉麻當有趣,倒是很對鄭楨的脾胃,她咯咯笑了幾聲:“瞧張司禮說的,好像人家處心積慮要奪正宮之位似的,這話傳揚出去,本宮可擔待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