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劉守有撇撇嘴,什麼玩意兒,你這是把太后當鄉下老太婆呢?再說了,現在李太后青燈古佛,再不是當年幾可垂簾聽政的觀音李娘娘,去見她也沒得多大意思。
眾官員嘻嘻哈哈一陣笑,還有人暗地裡鄙視,秦林這廝,經常出醜露乖,偏偏做到東廠督主,還封了世襲伯爵,真是莫名其妙! 慈寧宮,早已不復當年的繁盛氣象,太監宮女們百無聊賴地站著,東一堆西一堆的閑聊解悶,雖然宮室依舊,那心氣兒卻大變了樣。
服侍的主子是遙制朝政的觀音李娘娘,還是青燈古佛常相伴的老太后,那能一個樣嗎? 宮中,布置得像一座尼姑庵,一尊金佛前面,李太后跌坐蒲團,雙目半睜半閉,口中念念有詞。
她現在不過四十多歲,鬢角就已生出許多白髮,顯得比實際年齡更加蒼老。
永寧公主朱堯媖隨侍在旁,見母親這個樣子,不禁有些心酸,暗暗抱怨皇兄萬曆太不近人情。
一個小太監輕手輕腳的進來,神色有些古怪:“稟、稟太後娘娘,武昌伯秦林求見。
” 哦?李太后睜開眼睛,納罕道:“我這裡許久沒人來,他這個炙手可熱的伯爵,還記著哀家?” 永寧小臉上露出喜色,踮著腳尖往宮外看,就看到了一座移動的禮物山。
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一〇六二章 秦林講故事 不僅李太后和永寧母女倆,還有慈寧宮的所有太監宮女,同時看到了令他們很久之後想起來,仍然會啼笑皆非的一幕:高高堆疊起來的禮物盒子,遮住了來人的整個上半身,以至於他要稍稍側過身子才能看清腳下的路,顯得狼狽而滑稽——偏偏這位親自搬東西的爺不是別人,正是東廠督主,新晉的武昌伯秦林! “這、這是怎麼說?”李太后死灰般的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然後就一發不可收拾,站起來扶著永寧的肩膀,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永寧,你、你看這個秦林……哈哈,快、快去幫幫他吧!” 或許李太后說的幫幫他,是叫太監宮女們搭把手,可永寧聽到這句就應了一聲,自己小步跑到秦林身邊,替他拿下最上面的幾隻盒子,露出了他的臉。
此時此刻的秦督主,一張臉通紅,滿頭汗水嘩啦啦直淌,偏還咧開嘴沖著永寧笑了笑。
兩人眼神兒一碰,長公主芳心怦怦直跳,如受驚的小鹿一般,躲躲閃閃地垂下了目光。
“咦……秦姐夫抱這麼多禮物來,莫不是來提親的?我該怎麼辦呢?母後面前豈不羞死?他可什麼都做得出來呀……唉,永寧啊永寧,你胡思亂想什麼呢!”永寧清秀的瓜子臉浮出,兩腮浮現出動人的紅暈。
她多麼希望秦林是來提親的呀,只稍稍想一想,就激動得快要暈過去了。
可惜,就算秦林膽子生毛,也做不出這種事情,他把禮物抱到慈寧宮裡頭,然後給李太後行禮請安。
李太后非常高興,笑呵呵地道:“秦姑爺恁地實誠,就算有禮物給哀家,著人帶來就是了嘛,看看累成什麼樣子了?滿頭滿臉都是汗!” 永寧忙不迭地從胸前取出一方手帕遞給秦林,秦林呵呵一笑,接過來擦了擦汗,看看手帕上沾滿自己的汗水,也不好再還給永寧這麼個小姑娘了,乾脆胡亂塞在懷裡。
李太后詫異地看了看永寧,這個女兒生性害羞,見了陌生的小太監都緊張得說不出話,怎麼這會兒倒敢親手遞手帕給秦林?難道他們經常見面?哦,因徐辛夷的緣故,想必是見過面的。
太後娘娘還不知道,適景園秦林痛打鄭國泰的時候,永寧也在場呢!又柔弱又害羞的乖乖女,貌似被徐辛夷和秦林帶壞了,嘿嘿嘿…… 永寧遞手帕時沒想許多,自然而然地就拿了出去,等到母后看過來,才發覺不妥,頭也不敢抬一下,一雙妙目緊緊盯著自己腳尖兒。
李太后倒沒有想得太多,畢竟她出身小門小戶,家裡規矩沒那麼嚴,又為生計所迫,從小就在外面到處亂跑的。
“秦姑爺,你這大包小包的,是給哀家送的什麼禮物啊?”李太后心情不錯,本來送禮不作興當面問是什麼的,但秦林被她視作親厚子侄輩,自然不拘小節。
秦林解開縛盒子的綢帶:“餌塊、乳扇、松茸、火腿,都是雲南的土特產,不值什麼,也就是廠臣到雲南走了一趟,略帶些禮物回來分送親戚們,取個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的意思。
” 原來不是提親……永寧心中有些失望。
李太后什麼禮物都收到過,但恐怕這樣一份禮物,真真是絕無僅有的。
慈寧宮的太監和宮女們忍俊不禁,暗道秦伯爺好村,娘娘雖然不像以前拿大權,好歹也是當朝太后,當今天子的生母,你送些鄉下土儀,把她當鄉下老太太么? 殊不知李太后先是一愣,接著就哈哈大笑:“千里送鵝毛,禮輕情意重,秦姑爺你倒是臉皮厚,這句本是哀家想說的,被你搶先了……好、好,哀家就收了你這份情義吧。
” 人的心境,往往隨環境而變化,想當年權勢煊赫時,李太后在張居正馮保手上,收的是金佛、玉觀音,秦林拿一堆土特產過來,李太后只會莫名其妙。
現在就不同了,李太后不再掌權,青燈古佛常相伴,張居正死、馮保發配,別的真正掌權的達官顯貴,又怕太后這邊走得太勤要遭萬曆疑忌——你們是不是想學馮保和張居正啊?除了自家親戚武清侯一家,偶爾還有個徐辛夷,李太后的客人就少得很了,慈寧宮幾乎門可羅雀。
浮華過去,塵埃落定,李太后的心境也返璞歸真,太監宮女們其實沒想錯,這位太後娘娘的心態,確實越來越接近普通農家老太太了。
她看著秦林的目光充滿慈祥,白皙的臉上不多的皺紋舒展開來:“秦姑爺能來看哀家,就很不錯了,禮物什麼的無所謂,金子銀子是能吃還是能穿?唉,當初那麼多趨炎附勢之徒,如今看來只秦姑爺是好人,哀家在佛菩薩面前替你多念幾卷經,叫佛爺保佑你吧!” 永寧的羞赧已消退不少,情知再露出馬腳就要被母后瞧破了,就故作正常,搖了搖她的手臂:“母后,你忘了,上次那法王說過,秦姐夫是護法韋陀降世呢,天生就有佛菩薩保佑,還稀罕你念經?” 你這小妮子!李太后伸手輕輕點了點女兒的鼻尖,哂笑之餘又有些遺憾,這個女兒最漂亮最靦腆,卻年方二八就守瞭望門寡,雖然收回了婚書,算不得已嫁,但名聲已經傳揚出去,要覓得個稱心如意的夫婿,又談何容易? 又看了看秦林,心下略微不滿:你咋就那麼早結親了呢?否則倒是一樁好親事。
秦林察言觀色何等厲害,看到李太后那埋怨的表情,心頭就明白了三分,可此刻也只能裝傻充愣,抖了抖衣袖,笑道:“長公主差矣,就算微臣是護法韋陀,可娘娘是九蓮菩薩呀,念的經文自是與眾不同,看看,微臣做到伯爵,想來必是娘娘替微臣念過了經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