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323節

使者說得有道理,木邦主要是通過北面的隴川、芒市、永昌這條路和漢地發生聯繫,莽應里打下芒市、永昌,木邦和中國就徹底隔絕開來——雖然東面還有名義上屬於中國的孟定府、孟璉司,可據說那裡的土司也投降莽應里了。
罕鳳臉色越發難看,只是依舊沒有說話,咕嘟咕嘟地吸著酒,很明顯他想讓自己儘快醉過去,以這種方法來暫時逃避緬甸使者的逼問。
此前木邦已經應莽應里的要求,給緬軍提供了糧食和士兵,這次莽應里又派遣使者來要,並且數目龐大到如果照單付賬就會讓木邦大傷元氣,進而損害它對緬甸的獨立性。
罕鳳心頭很苦,如果不是朝廷對雲南邊陲鞭長莫及,他怎麼肯臣服於莽應里?現在的他,多麼懷念幾十年前父親做土司時,向中國朝貢的那個年代啊。
至少,中國皇帝從來不會提出種種苛刻的要求,朝貢貿易也有利可圖…… 罕鳳想醉過去,可緬甸使者不肯給他機會,見這個老胖子久久不答話,使者將桌子重重一拍:“豈有此理,早聽說木邦土司罕鳳年老痴肥,果然如此!既然你不管事,就退位了吧,將位置交給能管事的人!” 罕鳳臉色一變,他很清楚,最近有幾個叔伯兄弟和緬甸使者走得很近。
答應,動搖木邦的根基,不答應,緬甸使者又發出了赤裸裸的威脅,這可不是使者個人做出的口頭威脅,背後還站著莽應里的十萬大軍、七百戰象! 罕鳳頓時左右為難,只覺吸進口中的甜米酒,都變得苦澀難以下咽。
正當此時,忽然外面腳步聲異常急促,面目黧黑的老管家急匆匆地走進來,滿臉喜色,全然不顧及緬甸使者還在這裡,就直接告訴罕鳳:“主人,天朝秦督帥派使者來啦,就等在外面,您是不是迎出去?” 罕鳳嚇得渾身肥肉一哆嗦,看著老管事的眼神兒非常詭異:你這是要害我呀?上次的使者帶著秦督帥傳檄過來,我可是半夜裡才和他悄悄見的面,明軍使者又來,你當著緬甸使者的面給我通報?! 罕鳳心頭不知打了多少個轉兒,他甚至懷疑這個幾十年來一直忠心耿耿的老管事,是不是被自己某個急著奪權的叔伯兄弟收買了,所以才故意在緬甸使者面前陷害自己。
緬甸使者聽到這話,早就氣得七竅生煙,踏前一步,鼻孔沖著罕鳳,厲聲喝道:“罕鳳,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通明朝!就不怕我家大王加以誅戮么?你且試試我腰間刀利不利!” 說罷,緬甸使者將腰刀拔出一截,明晃晃的刀身映照著罕鳳驚慌失措的臉。
罕鳳寨中數千兵馬,只要一聲令下,區區一個使者頃刻間就能剁成肉泥,但接下來怎麼應付莽應里的憤怒?東吁王朝的大軍會把木邦踏平! “你、你幹什麼?”老管事驚叫起來,“來人吶,來人吶,緬甸使者要殺老爺……” 好些木邦武士蜂擁而入,手持兵刃怒視緬甸使者,這個趾高氣揚的傢伙,每頓飯要山珍海味,索要金銀賄賂,每夜還要換著睡年輕姑娘,小夥子們早就恨死他了,只要老爺開口,大伙兒鐵定給他來個亂刀分屍。
“哼哼,罕鳳你可要想清楚!”緬甸使者不但不退後,反而更加盛氣凌人,莽應里的十萬大軍,就是他的底氣。
罕鳳的臉色極為難看,臉上汗水一滴滴掉下來,良久才長長地吐了口氣,揮揮手準備讓士兵們退下。
“老爺,老爺……”老管事畢竟年紀大了,大喜之下竟忘了說關鍵的,這時候急得抓耳撓腮才想起來,急忙道:“天朝使者傳來秦督帥檄文,明軍在保場驛大獲全勝,莽應里落荒而逃,灣甸耿馬等土司棄暗投明,七百戰象盡被俘虜,三萬多緬兵被殺!” 什麼!罕鳳手中酒罈子哐當墜地,瓊漿碎玉四散飛濺,然後他霍地一下站起來,根本不再理會那目瞪口呆的緬甸使者,大叫道:“天使在哪裡?快請……不不,該罕某出迎才是!” 寨門外,明軍使者已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幾個木邦軍官捧鳳凰似的小心侍候著,使者只是連連冷笑,摩挲著背上一隻裝檄文的皮筒。
寨門大開,罕鳳一馬當先地衝出來,老遠就跪在地上,膝行幾步趨前:“罪臣罕鳳,率木邦軍民恭迎秦督帥鈞旨!罪臣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有負天朝深仁厚澤,向秦督帥負荊請罪!” 說著,罕鳳還把自己衣服扯破,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好像秦林真的站在他面前。
便是使者早有心理準備,也被嚇了一大跳,這前倨後恭的差別也太大了吧,上次來的時候,罕鳳可不是這副嘴臉。
使者取出檄文宣讀了一遍,罕鳳先朝北面重重磕了一串響頭,才雙手捧著接過來。
大明朝欽差督帥的檄文,當然不可能有假,保場驛離木邦也就幾天的路程,漸漸就要有消息傳過來,再說天朝幾百年從來不欺騙藩屬,所以罕鳳連一絲一毫的懷疑都沒有。
他站起來,轉身就下達命令:“殺了那緬甸使者……不不不,將他綁赴秦督帥軍中,請督帥細加勘問,方知我木邦始終心向中華,對莽應里不過虛與委蛇而已。
” 虛與委蛇?使者暗暗冷笑,要是保場驛打敗的是明軍,恐怕這位土司老爺就不再是和莽應里虛與委蛇了吧。
“天使裡邊請!”回過頭來的罕鳳,又變得格外的謙虛和藹,“小可有意響應秦督帥傳檄,率兵為天朝大軍前驅……” …… 比木邦更遠的南掌王國,又稱瀾滄王國,從名字就知道位於流經雲南的瀾滄江下游,也就是後來的寮國。
寮國境內通往西面緬甸的大路上,聚集著一支軍隊,士兵黑瘦黑瘦的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穿著藤甲或者犀牛皮甲,手裡拿著各種怪模怪樣的兵刃,與中國軍隊全然不同。
他們也有一支戰象部隊,雖然規模比莽應里的要小得多。
最大那頭戰象的背上,南掌王國的怕呀那款諾國王顧盼自雄,很得瑟地問身邊烏紗圓領金帶皂靴,做漢官打扮的阮松:“阮先生看看,孤王這支軍隊,也有一戰之力吧!” “呵呵……”阮松乾笑兩聲不做回答,只是扭過頭看了看后隊的安南兵,這些兵比明軍那是差著不少,但身高體重比起南掌兵,那簡直是天差地遠了。
安南人身材也遠遠稱不上魁梧雄壯,可南掌兵根本就是發育不良嘛,虧這個怕呀那款諾還好意思問! 安南受中華影響很大,也搞文臣領兵那套,阮松是出使明朝,和秦林簽訂密約的大功臣,這次秦林從京師出發時就暗中通知安南出兵助戰,阮松就成了領兵大帥。
可惜,安南到緬甸要經過中間的南掌。
這南掌國王怕呀那款諾是個出名不靠譜的傢伙,見錢眼開、見利忘義、卑劣無恥,總之,猥瑣、非常猥瑣! 怕呀那款諾又想撿便宜又怕損傷實力,還擔心安南耍什麼花樣,所以他只允許三千安南兵經過南掌,然後自己帶了一萬兵馬跟著走,說也要去緬甸助秦督帥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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