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微笑著,朝她點點頭,然後從懷中取出聖旨高高舉起,大聲宣布:“本欽差保奏思忘憂承襲乃父之位,朝廷冊封下達之前,先欽差專斷之權令思忘憂暫代為孟養宣慰使!即刻率各土司為我助戰,勢必犁庭掃穴、擒莽應里獻於闕下!” 孟養,宣慰使嗎?思忘憂眼睛里漸漸被淚水蓄滿,堅強的小姑娘努力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
那是多少生命和鮮血的付出,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堅持…… 秦林拍馬過去,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安慰她:“思家和你為中華已經做得夠多,用鮮血凝結成了的忠誠,現在是回報這份忠誠的時候了。
正義必將伸張,罪惡必受懲罰!” 所有的土司和撣族將領,聽到這裡心頭齊刷刷一震,什麼是天朝氣魄,什麼是漢官威嚴?這位秦督帥年紀不大,卻已盡數彰顯! 思忘憂在眼淚滾落的前一刻,朝著秦林重重地點了點頭,用眼神做出了永不背棄的承諾。
然後,她伸手擦掉了淚水,驅著白象敢住往前幾步,學著當年父親的口氣大聲道:“諸位土司叔伯,諸位同族的將士,莽應里既是侵犯天朝國土的侵略者,又是毀滅我們撣族阿瓦王朝的元兇之子,歷來壓迫你們、欺凌你們……現在他雖然遭到了失敗,但還沒有受到足夠的懲罰,他的軍隊還在,他的王朝還在,能容許他逍遙法外嗎?” 不能!各族土司和撣族的將士們怒吼起來,莽應里用勢力逼迫他們,驅使他們和不可戰勝的中華天朝作戰,本來心頭就憋著很大的火氣,現在終於可以不再受到壓制了。
以力服人者,力屈則勢窮。
就在吼聲中,莽應里東吁王朝的基礎已經發生了動搖,而白色戰象背上的思忘憂,年紀雖然很輕,以堅定目光遙視遠方的姿態,已經讓不少撣族將士心悅誠服——至少在同族女王麾下,比做緬族莽應里的部下要好得多吧! 很久之後,他們始終記得,當年一位小女孩騎在高大的白象背上,目視遠方,向一個王朝發出挑戰的情形,事實上,她在過去的幾年裡,始終以微弱的兵力與強盛的敵人作戰,不屈不撓…… …… 思忘憂開始整頓為她效力的撣族將士。
各土司麾下的士兵也領回了兵器,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他們將作為衝鋒陷陣的前驅,用鮮血和生命來洗清降敵的罪孽,為自己換取寬恕。
莽應里跑得非常急,輜重物資被明軍繳獲極多,秦林命令從裡面預支了一部分,先期作為賞銀髮到軍中。
但打開箱子之後,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憤怒了:滿箱子的金銀器物,分明都是搶劫來的! 秦林用兩根手指捏起一枚金戒指,上面沾著一圈血跡,完全可以想象,原來的主人被砍斷了手指,它才被摘了下來。
臉色鐵青的鄧子龍拿出兩塊銀坨子,精美的銀酒杯和酒壺被砸扁,失去了藝術價值和使用價值,變成純粹的銀塊,顯然真正的主人不會這樣粗暴的對待它們。
戰場上所向無敵的劉綎劉大刀身子微微發顫,他手心躺著一支時新造型的金釵,倒是沒有受到什麼損壞,但金釵複雜的鏤空雕刻里卡著幾根頭髮,隱約沾著血跡,所以很清楚了,是從原來主人,一位女子頭頂硬拽下來的。
劉綎的聲音低沉中蘊藏著怒火,臉在憤怒中扭曲:“在昆明我見過這支釵,左營鄧營官原籍施甸,五年前他給未婚妻的聘禮就是這隻金釵,我陪著鄧營官一起去買的。
” 金釵尚且如此,主人遭受到怎樣悲慘的命運,已經不言而喻。
秦林霍然而起,“我要去施甸看看。
” 鄧子龍、劉綎、陸遠志、牛大力和眾多軍官跟隨著他,一行人打著燈球火把,在夜幕下沿著施甸河,朝著施甸縣城急馳而去。
白天已經有游騎探馬到了這座城池,發現莽應里早已溜得不知去向,本來,城中駐紮要安全得多,可他們並沒有進城,而是在城外搭了窩棚,點起篝火烤火,旁邊還拴著一串緬軍戰俘,是明軍斥候在附近抓到的潰兵。
火光映照之下,這些斥候的臉色都不太好,也沒有以往戰鬥勝利之後的吹噓,而是人人都低著頭,臉色陰沉得可怕。
馬蹄聲聲,朝著這邊過來,明軍斥候很快有兩名伏地聽聲,待聽清馬蹄聲從北面自己營盤那邊過來,便點起了更大的火堆為戰友引路。
莽應里一敗塗地,附近就算有潰散的緬兵,也已心膽俱碎,根本不存在什麼危險了。
來者漸近,夜幕中影影綽綽數十騎,斥候舉起火把一晃,就看見自家兩位將主黑沉沉的臉,還有中間眉宇擰成疙瘩的秦督帥。
“小的們不該夜間點火,求督帥和兩位將軍責罰!”斥候嚇得滿頭大汗伏在地上,照規矩,他們是不能在夜間點火的,那樣做太容易被敵軍發現,遭到偷襲了。
秦林面沉如水,卻不是為斥候大意的,他看了看不遠處施甸的城垣,沉聲道:“你們進過城了?” 斥候們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點點頭,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憤怒,顯然他們知道城中發生了什麼。
秦林不再問話,帶著將軍們拍馬進城。
沒過多久,他們又從城裡出來,神色卻比來時更加陰沉可怕! 斥候們心中凜然,當然知道原委。
秦林經過時,目光掃了掃那些被捆起來的緬兵俘虜,眉頭一挑:“還抓了活口啊?” 說罷,秦林一提韁繩,拍馬自顧著往前走了。
眾斥候不懂什麼意思,鄧子龍嘆口氣,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個切的動作。
這些緬兵不是乞降而是跟著莽應里逃走,自然不是土司兵也不是撣族孟族的士兵,而是他同族的緬兵,這些雙手沾滿鮮血的死硬份子,還留他們做什麼? 斥候們一怔,接著高興的應了一聲,等將軍們騎馬遠去之後,夜幕里響起了幾聲短促的嘶吼,和垂死掙扎的嗬嗬聲。
秦林回到大營的時候,得知他離開外出的思忘憂和李建中都被嚇了一跳,秦林的神色簡直恐怖到了極處,眼睛里閃爍的寒芒,就彷彿來自地獄的死神凝視。
很快秦林查問明白,莽應里打進施甸之後,本族的緬兵才有資格進城劫掠,其餘各土司各族士兵則被堵在城外,不能參與分享。
“我說過,正義必將伸展,罪惡必受懲罰。
”秦林朝著劉綎和鄧子龍點點頭,聲音沒有半分起伏,冷冷地道:“那麼,審判就從今夜開始吧!”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一〇一七章 驅狼吞虎 明月高照,微風襲來,施甸河靜靜流淌,兩岸樹影婆娑,雲南邊陲的夜晚靜謐而安詳。
三萬緬兵俘虜的宿營地就在河邊,各土司的附庸軍和撣族、孟族士兵已向明軍投誠,被另行安置,這裡剩下的士兵都是莽應里的同族。
俘虜們睡得死沉沉的,白天戰敗帶來的疲憊,無論從身體上還是心理上都讓他們難以承受,到了夜裡鬆弛下來幾乎倒頭就睡死過去,偶爾有傷兵自夢中發出無意義的呻吟,或者半夢半醒的揮揮手,驅趕嗡嗡亂飛的蚊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