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爾德諾的威脅並沒有讓莽應里屈服,他冷笑著命令西班牙士兵就地休息,坐看緬兵獨自進攻。
關牆上防守的明軍發現佛郎機人沒有跟進,頓時壓力大減,畢竟那種需要用叉桿支撐的重型火槍對他們的威脅太大,相比之下緬軍步兵就更接近於炮灰一類的角色了。
緬軍真正強力的戰象部隊,在險峻的地形無從發揮。
一波波緬軍沿著山道衝擊前進,狹窄的山道限制了兵力展開,以至於衝到第一線和守關明軍展開對射的緬兵,反而在人數上落了下風。
思忘憂當然不會放棄這樣的好機會,她指揮明軍居高臨下施加打擊,孟養兵用喂毒的弓箭收割緬軍的生命,永昌兵為數不多的土槍也交替鳴響,兩門沐英平雲南時留下來的碗口銃也填上火藥、碎石和破鐵片,時不時發出怒吼。
沒有了西班牙火槍助戰,緬軍又處於極端不利的地形,擅長的戰象又沒有用武之地,完全就是被動挨打,岳鳳這個漢奸硬著頭皮指揮部隊發起了三次衝鋒,都被打得屁滾尿流,不得不退了回去。
頂住了?關城上的明軍大聲歡呼,思忘憂和李建方也笑容滿面,覺得也許還能在蒲蠻關多待兩天。
西班牙火槍手們呵呵大笑,對盟友的失敗毫無同情心。
“可惡的黃皮猴子,異教徒!”一名西班牙火槍手罵罵咧咧地走到樹林子里,解開褲子準備撒尿。
褲帶子還沒解開,突然間脖子一涼,人頭衝天飛起,眼前只剩下濃重的血色。
白影翩翩閃過,白霜華冷笑一聲,身影隱入密林深處,佛朗哥之死引發的緬軍內訌,顯然是她一手造成……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九五章 欽差駕到 永昌前線官兵浴血苦戰的時候,昆明城裡的文武官員也沒閑著,但並非為措置機宜、增派援兵、籌備糧草而殫精竭慮,卻是為了迎接欽差大臣的諸般事務,忙了個焦頭爛額。
大明乃禮儀之邦,這上下尊卑的禮儀制度是斷乎不能亂的,不管來的這位欽差大臣是驢子是馬,也不管雲南這邊的官們是烏龜是王八,到時候該郊迎就得郊迎,該磕頭就得磕頭,哪怕你肚子里罵得沸反盈天,再擺迷魂陣把欽差大臣耍得暈頭轉向呢,面子上的功夫那是絕對不能有絲毫疏漏的。
更何況南下的秦督主是有名的心黑手狠,欽差巡視雲南提點兵備宣撫諸夷,這差使也足夠嚇人,雲南官場上都有點提心弔膽,盤算著怎麼應付他老人家——不少官員已備好了上下打點的銀子,還託人往京師打聽秦督主的隨員,想在裡頭找個靠得住的到時候拉拉皮條,甚而有那熱衷功名的,拐彎抹角打聽到秦督主年輕好色,便花重價買來頭等的揚州瘦馬,預備獻上去討他歡心,好替自己做個晉身之階。
好在日子還長,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準備…… 自雲南巡撫饒仁侃、巡按御史蘇酇一下,人人都掐著手指頭算日子,算來算去,秦督主南下沿途要派差拉夫,想他少年得志的心氣兒高,肯定要擺出他的欽差儀仗抖抖威風,另外前番被貶吃過苦頭,這才是頭一次以欽差身份出京遠行,這需索的心想必也不小,一路上軟的硬的總要搜刮一二,按慣常的例子,再過兩個月,也不見得能摸到雲南的邊兒呢! 再者,俗話說得好,哪怕官清如水、自有吏滑如油,又有句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就算秦督主少年意氣,不拿不要不抖威風,手底下那群隨員都是跟著他吃過大苦頭的,不伸手撈一把來貼補貼補?到時候恐怕秦督主也只好睜隻眼閉隻眼吧。
所以雲南官場篤定得很,按部就班地準備著,總要面面俱到才好。
誰也沒想到,秦督主如肋生雙翼,竟飛雲掣電般趕到雲南,而且入境第一天就來了個下馬威,毫不留情地摘掉了沽益知州的烏紗帽! 登時雲南官場就嚇毛了,文自布政使以下,武自都指揮使以下,全都一邊派心腹家人騎上快馬,星夜趕往沽益州那邊打聽消息,一邊在城中忙著迎接欽差的各項事情:鋪陳欽差行轅、採買珍饈飲食、雇請高手廚子……連南戲班子都備了三個! 別的官員倒也罷了,首府雲南知府,首縣昆明知縣,這兩位真累得成了死狗!(註:明代雲南政區比現在大得多,包含東南亞一些鄰國,然後首府也叫雲南府,相當於現代的昆明市,首縣是昆明縣,所以有省級的雲南巡撫、雲南布政使,也有府級的雲南知府) 派往沽益州打聽消息的人沒來得及回報,倒是曲靖知府很清楚上司和同僚的焦急心態,用急報不停的傳來滾單,說欽差秦督主在沽益州立威之後並沒有久留,休息一夜便趕往曲靖府城,接著馬不停蹄又趕往昆明,現在本府隨侍左右,請各位先生放心。
頓時曲靖知府贏得了上司和同僚的交口讚譽,彷彿成為了雲南官場的救星…… 秦林從陸涼州、宜良縣一路奔赴昆明,沿途府州縣忙不迭地出迎,又將滾單雪片般往昆明發去。
秦督主來得好快! 昆明方面的官員掐著時間,到了秦林抵達的那天,闔城官員往東南方出城十里,等在從宜良過來的官道旁邊。
十里長亭建在滇池邊上,眾文武官員按品級次第排序,各自的僕人備下板凳、馬扎、茶水,官員們坐著休息,等那位來勢洶洶的秦欽差。
以副都御史銜巡撫雲南的饒仁侃當然位列第一,其後是布按都三司、巡按御史、雲南知府等官,大大小小的官員都正襟危坐,彼此間說話也輕言細語,時不時眺望遠方,等欽差一到就要列隊相迎。
不過,雲南最大的官員並不在官員當中,這一代黔國公沐昌祚是唯一待在長亭裡面的人。
長亭里鋪設了猩猩紅的織金地毯,四面垂著幔帳,紫銅香爐里焚著上好的龍腦香,中間設涼竹躺椅,沐昌祚舒舒服服的斜躺著,四名挽雙丫鬢的侍女,打扇的打扇,斟酒的斟酒。
不需要別人挑撥離間,沐昌祚就已經很看不慣秦林了! 上代黔國公,也就是他爹沐朝弼,驕奢淫逸、橫行不法,被張居正設法逮捕,軟禁起來,沐昌祚雖然因此而提前承襲了老爹的爵位,卻因此顏面大失,於是深深地恨上了張居正。
眾所周知,秦林是張居正的女婿,和江陵黨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這已經叫沐昌祚分外忌憚了,偏偏秦林一到雲南就毫不客氣地拿下了沽益知州,在沐昌祚眼中,這樣的強勢簡直近於挑釁。
所以他故意要在雲南的文武官員面前表現出滿不在乎,讓他們看看,我沐家並不怕秦林,朝廷許我沐家永鎮雲南,這裡是我的地盤! 果然,文武官員投來的目光有羨慕也有敬畏,讓沐昌祚頗為自鳴得意。
饒仁侃朝蘇酇低了個眼神:看來用不著咱們出言挑撥,黔國公就要和秦督主杠上了。
蘇酇笑笑,忽然站起來朝長亭走去,笑容很快地從臉上斂去,換成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
這時候文貴武賤,巡按御史的職權又很大,所以只是個七品文官,沐昌祚也很給他面子,從躺椅上坐直身子,請他入內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