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248節

幾名國子監的教官本來不想管這麻煩事的,見赫赫有名的都察院三大罵將都來了,只好硬著頭皮走過來。
李植則格外恭敬的朝趙錦作揖:“參見趙都堂。
學生竊聞秀才見官不跪、過堂不打,何況監生?常小侯爺身在國子監學習,竟仗勢毆辱監生,正好有趙都堂在此主持公道,必能懲惡揚善,維護國朝讀書人的斯文體面。
” 這下子把趙錦架了出來,國子監的監生們再不怕常胤緒逞凶,爭先恐後地在趙都堂跟前控訴常胤緒毆打連志清的罪行。
連志清也不亢不卑地把趙錦盯著,他已瞧出這位趙都堂和秦林、徐文長、常胤緒一邊關係比較好,倒要看他怎麼說。
趙錦為難了,他是陽明心學嫡傳弟子,做到正二品左都御史,見事那是相當明白的,自然知道徐文長當年抗倭有功無過,胡宗憲是受嚴嵩牽累蒙冤入獄,便如戚繼光受張居正牽累一般無二,連志清剛才罵他實在不應該。
但常胤緒身為監生痛打同學,這也是發生在眾目睽睽之下的,而且打得很慘,掉了兩顆牙,流了滿嘴血。
趙錦性格正直、辦事公道,即便偏向秦林,要他睜著眼睛說瞎話也是不能的,便點點頭:“唔,剛才常胤緒確實打了連志清……” 顧憲成垂著眼瞼微有得色,江東之、羊可立、李植眼神互相交流,個個暗笑不迭,要敲山震虎,逼得趙錦懲治常胤緒,叫秦林大大地落個面子,也好出口惡氣。
喂、喂,常胤緒有點慌神了,莫說他還沒襲爵,就算襲封了侯爵,被左都御史參上一本,那也夠嗆的,畢竟常家的威風不如另外幾家,早年從鄂國公降成了懷遠侯,他可不想在自己手上又降成什麼伯。
“徐老頭子,該你這紹興師爺出馬了。
”秦林嘿嘿笑著,拍了拍徐文長的後背,“好像紹興師爺也可以兼職做訟棍吧?” 瞧秦督主這說的……徐文長哭笑不得,形格勢禁也只能出馬了,他咳嗽兩聲清了清喉嚨,然後大聲道:“常胤緒打連志清,不但無罪,而且有功!” 轟的一聲,頓時議論嘩然,不少士子監生亂罵徐文長鬍說八道,覥顏無恥。
第七卷 【東山再起】 第九六九章 卧碑文 “你、你!”連志清被打得掉了兩顆牙,噴出滿嘴的血,徐文長還說他合該倒霉,常胤緒無罪有功,真把他氣得三屍神暴躁、七竅內生煙,一口血沫子噴在地上。
趙錦雪白的眉毛皺了皺,覺得徐文長的說法恐怕有點強詞奪理,宋應昌、周希旦、陳與郊見監生們群情洶洶,也都面露尷尬之色。
身處這個官場之中,就沒有絕對意義上的好人、老實人,宋應昌這幾位,黨同伐異的事情也沒少干過,但叫他們在眾目睽睽之下,硬把白的說成黑的,還是覺得有點強人所難了。
唯獨秦林老神在在,臉上掛著副雲淡風輕的笑容,徐文長是天字第一號的紹興師爺,也就是當世頭號大訟棍,他老人家出馬,那還不手到擒來? 江東之、羊可立和李植齊刷刷一揮袍袖,慷慨激昂的朝著監生們鼓動,痛斥徐文長這個斯文敗類。
顧憲成則不失時機的拉了連志清一把,搶上前來,劍眉挺立、目光如炬,怒視徐文長:“青藤先生,顧某敬你老前輩讓你三分,沒想到你如此信口雌黃、顛倒是非,是可忍孰不可忍!說不得,顧某今日就要替這位連先生討個公道!” 好啊!江東之、羊可立和李植帶頭鼓掌叫好,眾監生也齊聲鼓噪。
還別說,顧憲成這賣相實在是好,滿臉寫著急公好義、剛正不阿八個大字,眾監生尚且如此,被他拉著的連志清就更不消說了,含著兩包熱淚,獃獃怔怔地看著顧憲成,嘴唇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感動得無以復加。
秦林見狀摸了摸鼻子:靠,姓顧的這是偶像派啊!問問丫信曾哥還是春哥,都可以選快男了…… 不過轉念一想,秦督主又輕蔑的撇撇嘴,怕啥,咱這邊是實力派的,徐文長這種老戲骨,至少是金雞金馬金熊獎得主水平,哼哼哼! 果然,被千夫所指的徐文長陣腳絲毫不亂,笑盈盈地道:“顧郎中,恐怕姓徐的並沒有信口雌黃呢,連志清該不該打,並不是徐某說了算,也不是你顧郎中說了算,就連趙都堂、秦督主說了也不算。
” “豈有此理!”顧憲成不怒反笑,朗聲道:“常小侯爺當街毆辱監生,致使血流披面,五城兵馬司不敢管勛貴,順天府不敢管,我顧憲成職責不在這裡,難道趙都堂還管不著?就算趙都堂都管不著,江兄、羊兄、李兄還可以上本參劾,難道當今天子還管不得嗎?” 好個顧憲成,詞鋒如此犀利,話里既駁了徐文長,又隱然威脅趙錦,如果處事不公,監察御史們恐怕就要將此案告到御前,到時候他這左都御史臉上須不好看。
趙錦白眉一掀,口中發出一聲冷笑:叔時啊叔時,你用心太重,何必又來激老夫?老夫豈是黑白不分之人? 遭到張居正的貶謫,趙錦依然在江陵相公死後,冒著得罪萬曆的風險上奏章為他辯護,同樣,現在他並不會因秦林的緣故,就對常胤緒徇私枉法。
常胤緒可真有點慌神了,因為感覺徐文長就是胡說八道,而顧憲成步步緊逼,氣勢很足啊! “別急,拭目以待,看徐老頭子怎麼指鹿為馬,哈哈。
”秦林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臉輕鬆。
常胤緒稍稍安了點心。
還別說,徐文長這廝,別人說他胖還真就喘上啦,正兒八經地道:“顧郎中說得沒錯,哪怕當今天子,也管不得此事。
” 大膽!顧憲成眼中閃過一絲猙獰,大聲叫道:“諸位都聽見了,九五至尊統御天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山陰徐渭竟說陛下也管不著,實在狂悖已極!” 江東之、羊可立、李植也都做出正人君子指斥奸佞的姿態,和顧憲成同仇敵愾,狠巴巴地瞪著徐文長,彷彿為這句話,就要和這老頭子不共戴天了。
“我靠,這是殺父之仇,還是奪妻之恨哪?”秦林嘿嘿笑著插科打諢,心頭把顧憲成等人又鄙視一番,裝得這麼忠君,其實他們自己在萬曆面前也沒什麼好臉色,經常要擺出副犯顏直諫的架勢,不騙頓廷杖不舒服似的。
趙錦到這裡不得不有所表示了,低低地喝了一聲:“徐渭,不可強逞口舌之快!” “學生所言,句句是實。
”徐文長沖著師叔拱拱手,然後轉過臉面向監生們,大聲質問:“諸位在這國子監讀書,就該明是非、懂道理,難道字也認不得么?要知道老夫說的有沒有道理,請隨老夫來!” 說罷,徐文長抬腿就進了國子監的大門,眾人心頭好奇,無論官員還是教官、監生,全都跟了進去。
徐文長一直走到國子監明倫堂,駢指朝著左邊一塊石碑點去,回頭沖著顧憲成一夥和監生們冷笑:“顧先生,江、羊、李三位先生孤陋寡聞倒也罷了,諸位監生在國子監讀書,難道認不得字,識不得本朝太祖洪武爺聖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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