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個牽著六七歲孩子的齙牙少婦,望著老婆婆滿臉的“嬌羞”。
哎呀媽呀,差點喜當爹!秦林純屬無辜中槍,嚇得趕緊把張公魚往前一推:“諸位父老鄉親,這位張都堂乃是新任山西巡撫,他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不畏強暴、一片丹心赤誠孤忠,好比那狄仁傑轉世、包龍圖復生,冒死斗垮了少師府,無論諸位有什麼冤屈,只管把狀子遞到他這裡!” “張青天,張青天!”百姓們又叫起來,只是采聲沒有剛才那麼熱烈,畢竟秦林在蒲州待這麼久,總混了個臉熟,大傢伙兒也聽過他神目如電的名聲,這張都堂是哪位呀?要不是秦林介紹,都不知道還有這麼號人物。
哎呀,秦老弟……張公魚鬧了個大紅臉,秦林這吹得也太厲害了吧,鬧得他有種貪天之功為己有的慚愧。
“我是武臣,要清名有什麼用?老把哥你就勉為其難,把青天大老爺的帽子替小弟戴著吧!”秦林哈哈笑著,拍了拍張公魚的胳膊,一溜煙的閃進了錦衣弟兄當中。
新鮮出爐的青天大老爺山西巡撫張都堂,伸出手想要和他說點什麼,卻見秦林忙不迭地跳上了馬,跑得影子都沒啦! 秦老弟跑這麼快做什麼?張公魚還在納悶,忽然就覺得空氣有點發冷,無數道目光從人群中投來,就好像他是塊熱氣騰騰的香餑餑。
“張都堂,先接俺的狀子,草民冤枉啊!” “求青天大老爺為俺做主!” “晚生萬曆四年丙子科舉人,家中略治水酒……” “家父與申老先生同年,咱們正是親切的世兄弟,舍下一妹還未婚配……”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張公魚耳朵里灌進了無數個聲音,整個腦袋漲得快要炸開,他終於明白秦林為什麼跑那麼快了,這老把弟,狡猾啊! 秦林一口氣跑回了蒲州城,遠遠把張公魚和風陵鎮甩在了幾十裡外,這才后怕的鬆了口氣,伸手擦擦腦門上的冷汗。
剛才那架勢,如果被纏住,恐怕他不招七八個小妾十幾個通房丫頭,順帶來幾回喜當爹,估計是離不開風陵鎮的!現在好了,張公魚慢慢應付吧,嘿嘿,有得必有失,老把哥要做青天大老爺,這親民的姿態無論如何都要擺到十足十。
張公魚官聲本來就很好,在京師那群窮酸科道都老爺跟前使銀子如流水,又是首輔申時行申老先生的得意門生,這次扳倒張四維,比海瑞逼徐階退田還要轟動,不消說,從今往後張公魚的名聲自然直追海筆架,也是大明朝鐵骨錚錚的一號人物了。
秦林要民心,但不必要清名,他一個武臣再怎麼名氣大,清流士林也是和他格格不入的,倒不如讓張公魚頂在前頭! 看看到了府邸,秦林一記騙腿下馬,正要走進去就感覺氣氛不是很對頭,威德法王陰沉著臉,像是死了爹媽似的,額朝尼瑪更是滿臉的大便不暢,其餘的白教喇嘛們紛紛朝自己投來幽怨的目光,恰似剛剛被情人無情甩掉的棄婦。
哇靠,不要這麼看著我好不好,會誤會的耶!秦林往後退了一步,感覺到街面上已經有人用詭異的眼神看了過來……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九一一章 好大一個坑 書房中,拮芳和采萍手捧紫銅香爐,爐中焚著印度線香,馥郁的香味隨著裊裊青煙飄散,端坐書案之後的張紫萱穿一領孔雀翎羽鑲邊的杏色襖裙,一雙漆黑閃亮的眸子深不可測,唇邊依稀帶著的微笑在青煙裊裊中越發如夢似幻。
“這樣的端妙吉祥之態,真如觀自在菩薩拈花微笑啊!”索南嘉措心底讚歎著,又趕緊垂下了目光,眼睛半睜半閉,心中默念六字真言,因為他知道書案后的女子是位強得可怕的對手,即使以他黃教至尊、一代雪域人傑的心性修為,也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應付,生怕稍有差池。
索南嘉措相貌和黑瘦乾枯的威德法王大不相同,生得團頭團臉盡顯富態,很像個轉世的佛爺,或者說按照黃教的理論,他之前已經轉世三輪,所以雖然這一世的年紀並不大,只有四十來歲,其實他在人世間已歷經了百多年的滄桑,加上成佛前的修行那就更不得了。
索南嘉措轉世以來的種種表現,也確實沒有辜負這麼漫長的修行歷練,按照烏斯藏黃教經典記載,他降生以來有種種殊勝之極的祥瑞,四歲即被確認為轉世靈童,七歲受沙彌戒,十一歲即就任哲蚌寺第十二任寺主,又在大辯經會上折服四方高僧,被稱為雄獅般的殊勝之主。
隨後,他組織高僧編纂佛經,完善黃教典籍教義,巡行雪域高原四處傳教,講經時雄辯滔滔力壓千人,說法時如黃鐘大呂震懾外道,邪門歪道盡皆皈依,壓得扎論金頂寺白教一系節節後退,不愧為黃教一脈乃至整個雪域高原上,既蓮花生、宗喀巴、八思巴之後的不世出人傑,即使強如威德法王,也只能退避三舍了。
本來的歷史上,索南嘉措在多年前就將與俺答汗在青海會面。
俺答汗贈給他“聖識一切瓦齊爾達喇”的尊號,索南嘉措則回贈俺答汗“咱克瓦爾第徹辰汗”的尊號,又修書與張居正通好,從此唯我獨尊,開黃教數百年雄霸雪域之基業,白教則風流雲散漸漸凋零。
可秦林這隻蝴蝶的出現,讓事情發生了很多變化,威德法王搶在前頭。
派老騙子威靈仙去和俺答汗會面,互贈封號的主角便由索南嘉措變成了威靈法王,現在更是駐于歸化城,每日受草原萬千牧民頂禮膜拜,自開一系傳承,而烏斯藏黃白兩教之爭也遠遠沒有分出勝負…… 於是,雪域不世出的人傑索南嘉措,在接到張紫萱的親筆信之後,聽說威德法王在蒲州與秦林會面講經論法。
他就再也無法穩坐紫金蓮台了,趁著夏末秋初大雪還沒落下,率領眾徒弟從青海塔爾寺飛奔而來。
緊趕慢趕到了蒲州,累得他胖胖的身體都瘦了好幾斤。
這樣辛苦終究是有回報的,至少在拜訪秦林府邸時,看到老對手威德法王那張好像剛剛吃了幾斤屎的臉,索南嘉措心頭就有幾分得意。
只不過張紫萱,這位只聞名未見面的世侄女,面子上那是極為熱情的,口口聲聲叫著大師,東扯西拉問些雪域風光,實質性的就一點也不肯拿出來,說要等夫君秦林回來做主。
索南嘉措終於忍不住了,雙手合十舉在心口:“唵嘛呢叭咪吽,貧僧與令尊江陵相公神交已久,書信往來極為融洽。
可謂肝膽相照,每常在塔爾寺默祝令尊多福多壽,不料天朝出了奸佞,竟使令尊身後蒙污,貧僧方外之人又不好向朝廷上書直諫。
只得為他念經祈禱,前日得他託夢,已升上西方極樂世界,得證菩薩果位。
” 張紫萱莞爾一笑,皓腕一翻露出明黃色的物事:“憶及大師與先父交情,真正彼此心知,當年大師饋贈的雪域天珠金剛結子,侄女常隨身佩戴,頗覺有辟除邪穢、定神安眠之效。
” 索南嘉措呵呵笑了笑,暗暗咬牙,以言語挑起當年和張居正的那點交情,就是想張紫萱站在他這邊,沒成想被她太極推手推得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