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135節

身為錦衣總旗,桂友驊約略知道點張允齡遇害的真相,差點沒把他膽子嚇破,沒有盯住秦林,無論如何,死了老爹的首輔大學士都不會饒了他,走投無路之下,這廝竟然把臉皮一抹,投到秦林門下來了。
秦林從不理會桂友驊,把他當作空氣似的,錦衣弟兄們也不待見這傢伙,不過架不住人家臉皮厚啊,整天像條癩皮狗似的追隨左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還永遠端著副笑臉。
哲別為首的六名蒙古武士分左右張開,兜轉了一個大圈子,將走獸圍攏過來,老遠就扯著喉嚨喊:“來了來了,主人仔細放箭!” 秦林盯住只毛色漂亮的艾葉花斑大豹,雙目睜開精光迸射,襠勁一夾便沉腰坐馬,雙手開弓如抱嬰兒,寶雕弓搭上金鈚箭,當真是弓開如滿月箭去似流星,一溜兒寒光直射過去! 中!眾隨從齊聲叫喊。
“秦長官神射!秦長官……呃……”桂友驊的馬屁卡在了喉嚨口。
但見那金鈚箭離了梅花鹿足有五尺遠,花豹被嚇了一跳,兇狠地看了看這邊,然沒有跑,而是張牙舞爪的作勢欲撲。
砰,花豹頂門心多了個血洞,四腳朝天的栽倒,掙扎幾下就不動了。
“呼……”秦林吹了吹槍口的青煙,還是用槍利索,秦一槍就秦一槍吧,幹嘛裝逼用弓箭? 眾弟兄歡聲雷動,桂友驊立刻不要命的拍馬屁,額朝尼瑪言辭笨拙,也不多說什麼,跳下馬走過去把花豹扛在肩上,堂堂扎論金頂寺二代首座,就替秦林當個挑夫。
秦林哈哈大笑:“老夫聊發少年狂,左牽黃、右擎蒼,原來便是這般。
” 陸遠志、牛大力一怔,繼而放聲狂笑,這裡哪有什麼黃犬、蒼鷹?只有桂友驊和額朝尼瑪! 額朝尼瑪不懂漢人詩詞,咧著嘴只是傻笑,桂友驊情知被秦林罵得刻毒,卻也無可奈何,誰讓他替張允齡為虎作倀?看在及時回頭的分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秦林已經有了收穫,眾弟兄再不氣,紛紛拔槍射擊,打中不少獵物,剩下的都被哲別一夥用連珠箭包圓了,最後扛著獵物迴轉蒲州。
秦林在蒲州城西飛凌黃河的宅院,漸漸已有點門庭若市的味道,關中豪門的主事長輩還沒來,可旁支親族和管家奴僕之流,早已在這裡奔走不歇。
“秦兄雅興不淺,又獵獲這許多!”張紫萱笑盈盈的等在院內,看見秦林打得艾葉花斑豹,便吩咐相府侍衛:“把這豹子剝了皮,仔細些,秦將軍要派用場。
” 知夫莫若妻,秦林嘿嘿乾笑,徐辛夷當初親手給他縫了一件豹皮戰襖,這隻花豹剝了皮送給徐辛夷的,雖然她打的豹子皮不計其數了,但秦林親手打的,也算一番心意吧。
張紫萱倒是沒有拈酸吃醋的意思,雪玉般的臉龐浮現著動人的光彩,眼角眉梢添了層少婦的媚意,更顯萬種風情。
待在蒲州的這些天,秦林精神頭好得很,白天出去打獵登山,晚上回來努力耕耘,相府千金守制一年,兩人正是小別勝新婚,如膠似漆的抵死纏綿,秦兄雄威大振,紫萱妹妹也只好勉力承受,雨露恩澤之下自然容光煥發。
說話間,張紫萱一個眼色遞過去,二人早已心有靈犀一點通,秦林立刻知道大概,跟著她走進房。
“兩封信,一封是徐大小姐的,一封是徐老頭子的,先看那封?”張紫萱俏皮的嫣然一笑,又打趣道:“疏不間親,還是先看大小姐的吧。
” 秦林接過信拆開來看,徐辛夷寫得很直白,大大咧咧的形象躍然紙上:姓秦的,到底什麼時候才回來?我想你了!秋夜漸涼,一個人睡不著,如果立冬的時候你還不回來,我就每晚抱著青黛丫頭睡覺,讓你喝醋去吧! 撲哧一聲,靠在秦林肩頭看信的張紫萱先笑起來,不消說這封信是徐辛夷紙筆,但肯定少不了青黛的一份,兩個笨得可愛的女人…… 秦林微笑不語,徐辛夷睜大杏核眼、青黛滿臉天真爛漫的樣兒,彷彿就在眼前。
又拆開第二封信,秦林和張紫萱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許多,徐文長在信上只說一句,核桃大的四個字:“面晤行首。
” 各行行會謂之行首,這四個字看起來像是要和行首會晤做什麼生意的,其實是隱語,次輔申閣老名字裡頭就有個行字! 張紫萱怔了半晌,悠然一聲長嘆:“沒想到家父一生,竟看錯了兩個人,一個陰險惡毒卑鄙無恥,一個混充老好人的老狐狸!” 一切盡在不言中,信上雖然只有四個字,卻已道盡局勢,申時行既然肯和徐文長會面,後面到底如何,已經不言自明。
“我想,太師並不是沒看清這兩個人,相反早已洞若觀火,只是自信能將這些傢伙握於股掌之中。
”秦林頓了頓,苦笑著搖搖頭:“也許,他唯一算錯了的,就是自己的壽元吧。
” 說到這裡,秦林不禁悠然神往,張四維、申時行無論品性如何,論能力絕對是一時人傑,張正活著的時候,卻能任意驅使他們為己所用,叫他們一點浪都翻不起來,這份本領真是了不起,自己可得以老泰山為師了。
能役使忠心耿耿之人,傻瓜也能做到,驅役心懷鬼胎之輩,那就是門大學問了,譬如眼前的威德法王,以及京師那位即將登上首輔位置的申閣老……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九〇章 皇貴妃 京師紅牆黃瓦的紫禁城,位於乾清門西側的養心殿中,內閣三位輔臣張四維、申時行、余有丁靜候著萬曆皇帝,就在昨天,鳳磐相公告丁憂的本章已經直達御前,他推薦申時行接替自己的首輔職務。
有明一代,自洪武年間胡惟庸案之後即不設宰相,朱元璋自以為君權再無相權掣肘,從此可以乾綱獨運,殊不知事與願違,隨著朝政漸繁,後世帝王越來越難以做到親力親為,於是從永樂年間設內閣輔佐政務,歷經百餘年浮沉消長,萬曆年間的內閣臻於鼎盛,首輔權力極重,甚至凌駕前朝的宰相之上,次輔以下閣臣不能與之抗衡。
即將離開首輔位置的張四維,神色悲戚中帶著從容,頗具內閣元輔重臣的威儀風範,因為過去的十二個時辰里,他已經緊鑼密鼓的安排好了一切,在和申時行談妥之後又召見了許許多多的同黨,謀劃定策、選擇繼任、聯絡黨羽、安插心腹……即使離開京畿重地,他仍能對朝政施加影響力,以待二十七個月之後的東山再起。
即將登上首輔位置的申時行,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悲戚樣子是為了張四維才裝出來的,內心歡喜引起的精神亢奮就擺在臉上,還略略有那麼點忐忑不安,似乎因為自己的升遷是建立在張四維丁憂的基礎上,而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總而言之,一個老好人的患得患失。
三輔余有丁將這一幕瞧在眼中,心底就是暗暗一聲長嘆。
嘉靖四十一年壬戌科,三甲分別是申時行、王賜爵、余有丁,三人同在青詞宰相袁煒門下,所以余有丁對申時行的底細再清楚不過了。
袁煒靠替嘉靖皇帝寫青詞入閣,每有應酬文字或皇上所派撰事玄諸醮章,以至翰林館中重要文章,都要叫這三位門生到他的私宅代筆起草,稍有不如意,先是厲聲呵斥,繼而惡語相向。
余有丁本與袁煒同郡,一次袁煒竟大罵道:你怎麼得名“有丁”,當呼為“余白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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