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巨室,尤其是出名的大晉商,麾下的商隊北上蒙古草原,西進關外之地,乃至青藏高原都留下他們的足跡,為了賺錢可以做任何事情,每支商隊都有大批護衛,很多時候他們並不介意客串一下土匪的。
倒是那些個秦嶺、太行山裡頭的正牌土匪,曉得晉商的商隊來了,一個個都畢恭畢敬的候著,為嘛?人家才是大土匪啊! 哪怕到了韃靼、瓦剌、西域諸王、青藏高原各派法王的地盤,晉商都是座上賓! 張允齡張老太爺就是頭號大晉商,你猜猜他老人家究竟是個什麼脾氣? 沒多久,護院們吵吵嚷嚷,推搡著幾個人走到院子里,赫然是杜鐵柱兩口子和三個兒女! 杜鐵柱兩口兒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頭道:“老太爺饒命,老太爺饒命,小的孩子病太重,沒有故意和少師府作對啊……” 張允齡鼻子里嘿嘿冷笑,將手裡兩枚鐵膽轉得嘩嘩直響,高高在上,如神祇俯視螻蟻般看著杜家幾口兒:“也罷,你們說出那人的身份來歷,太爺就饒你們一命。
” “說,快說!”曹四衝上去,揪著杜鐵柱的領口不停搖晃。
杜家夫妻互相看看,臉上都猶豫得很,明知張老太爺問清楚了,必定對恩公不利,出賣恩公實在喪良心,可如果咬定牙關不放鬆,全家人的性命又在人家手心裡捏著。
實在是左右為難啊! 一時間,這對樸實的農家夫妻,只覺心頭亂如麻。
“爹爹姆媽不要說!”小女兒突然脆生生地喊起來:“大哥哥是好人,救了十一郎,我們不能害了他,我答應了他要做好人的!” 哦?張允齡溝壑密布的老臉頓時沉了下來,如鷹隼般的目光投向小女孩,陰陰的一聲冷笑。
杜鐵柱左右為難,只好跪在地上砰砰砰磕頭:“老太爺,饒了小的們吧,求您了……” 張允齡微微一笑,很慢很慢的搖了搖頭。
“來人吶!”曹四狐假虎威的吼道,兩條目光不懷好意的投向了姐姐懷裡的十一郎:“把這小傢伙帶走,嘿嘿,寧化王爺那裡還差個小閹奴。
” 什麼?杜家幾口兒頓時魂魄都驚飛起來,那寧化王是晉王府支派,和張允齡多有往來,誰家好生生的孩子,要送去他府上做小宦官啊,何況杜鐵柱三十多歲才有了這個兒子,一送過去,豈不斷子絕孫了么? “老太爺開恩,老太爺開恩!”杜鐵柱把腦袋磕得砰砰響,母親和大姐姐像護崽的母獸一樣護住十一郎,小姐姐憤恨地看著張允齡,小嘴一癟一癟的就是強忍住不肯哭出來。
幾名如狼似虎的護院衝上來,就要拖走十一郎。
恩公,對不住了!杜鐵柱萬般無奈,只得說道:“停、停下,我說還不行嗎?我們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姓名,只聽說是蘄州什麼神醫的學生。
” 蘄州李時珍?張允齡的眼睛眯了起來,接著就哈哈大笑,揮了揮手:“好,就放過你兒子,不過,剛才這小妞罵老太爺我,不能不施以懲戒,唔……” “她不是罵我們是壞人,她要做個好人嗎,就把她賣到大同府的青樓里去,看她將來怎麼做個好人!”曹四惡狠狠的提出建議,滿臉狗腿子的壞樣兒。
張允齡眯著眼睛,不置可否的揮了揮手,曹四就知道老太爺同意了,雙手叉著腰,厲聲喝令將十娘帶走。
“女兒,女兒啊……”杜家夫妻呼天搶地的哭起來,可護院們又凶又狠,幾腳將兩口兒踢翻,一把提起小姐姐帶走。
小女孩心中畏懼已極,可她並沒有哭,她聽大哥哥的話,覺得好人不應該在壞人面前哭泣。
當夜,曹四派人送走了杜家小姐姐,又將杜家四口押回了他們祖祖輩輩居住的那個小山村。
骨肉分離的人間慘劇剛剛上演完畢,來自蒲州錦衣衛的訪客也到了少師府。
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六〇章 翻臉無情 “果然是那姓秦的。
”張允齡冷笑著,將太師椅的扶手重重一拍:“他在京師就與吾兒四維作對,到了蒲州還想搞風搞雨!” 在秦林面前笑容可掬的桂友驊,此時臉上的諂笑更增添了十倍,連坐也不敢坐,就那麼控背躬身站在廳上,垂手肅立著,曉得的說他是個錦衣衛總旗,不曉得的還以為他是少師府的奴才呢。
桂友驊笑眯眯地道:“那秦某人也就稀鬆平常,先還端著架子問本地美景,然後又問大同府姑娘,卑職已把貴府安排的宅院送給他了,拮芳和采萍兩位姑娘他也樂不可支的收下了。
” 曹四在旁邊聽著,忽然覺得有點肉疼,那兩個小娘皮長得可不賴啊,水靈靈的花骨朵,便宜了姓秦的。
“好、好,只要他收下就好!”張允齡微微點頭,難得的沖著桂友驊笑了笑,頓時把這傢伙樂得快要飛到天上去,自覺兩腋風生飄飄欲仙,天下萬事唯有做狗腿子最快樂。
張允齡不僅心狠手辣,而且老奸巨猾,這就是他雄踞晉商魁首之位,數十年屹立不倒的秘訣,若是別人一定和秦林硬碰硬,可他知道,對付某些少年意氣、衝勁兒闖勁兒十足的傢伙,軟刀子比硬刀子更管用。
四面銅牆鐵壁,欲飛難以展翅,唯有沉醉酒色財氣,想不沉迷都難啊!溫柔鄉是英雄冢,到時候姓秦的一蹶不振,等剪除了羽翼、消磨了鬥志,再慢慢炮製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曹四一挑大拇哥,諂媚地道:“姜還是老的辣,老太爺您把秦某人的路都算的一清二楚,他困在咱們蒲州,那叫做插翅難飛啊!” 張允齡笑而不答,又吩咐從人連夜把一封親筆信送到蒲州城王崇古府上,關中馬自修和另外幾處達官顯貴,也都有飛片。
三晉關中豪門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秦林想在這兒折騰起風浪,真是難上加難! 桂友驊把頭埋得低低的,對張府敬畏到了極點,比起這些盤根錯節的大家族,秦林算哪根蔥?老太爺來軟的,叫他百鍊鋼也化作繞指柔,老太爺要來硬的,他姓秦的渾身是鐵又能打幾根釘? …… “媽的,想燙死老子!?”秦林把一隻青花瓷碗摔在地上,砰的一聲響,摔得瓷片四散飛濺,擊在拮芳和采萍穿著薄薄綢褲的腿上,生疼。
兩女噤若寒蟬,實在沒想到秦老爺早上一起來發這麼大火,不就是紅棗小米粥有點燙嘴么?忍不住就撇了撇嘴。
秦林更加怒發如雷,將桌子拍得砰砰響:“豈有此理,本官雖是貶謫之人,當年也做過太子太保、錦衣衛都指揮使,京師里什麼榮華富貴沒有享過,就是出入紫禁城,那些個服侍皇帝的宮女,也對老子畢恭畢敬,沒有誰敢瞧不起老子,偏偏到了你們蒲州,兩個小丫頭敢給老爺我甩臉子,什麼玩意兒!” 采萍和拮芳面面相覷,萬沒想到秦林竟是為遭到貶謫一事,拿她兩個出氣,不過來之前就做好了忍辱負重的打算,兩女立刻跪了下來,可憐巴巴的瞧著秦林,柔聲告饒:“老爺息怒,婢子再也不敢了。
” 白霜華被驚動了,昨夜她就睡在秦林隔壁的房間,聽得對面輾轉反側很久沒睡著,她也半夜才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