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067節

顧克瀆在嶺南士林廣通聲氣,約略知道點兒秦林的事情,從府衙回家之後一打聽原來是這位爺,就把他嚇出了半身冷汗。
此時秦林笑盈盈地問起,顧克瀆就滿臉不自在了,訕笑著舉起酒杯:“不敢、不敢,秦長官說笑了,克瀆請長官滿飲此杯,自釀的椰子酒,甘香醇厚。
” 同桌的幾個賓客就大吃一驚,顧克瀆是內閣中書,在嶺南士林也算得上一號人物,怎麼對這錦衣校尉如此恭謹?他究竟是什麼人? 秦林玩味地看著顧克瀆,將酒杯拿在手中輕輕搖晃,並不和他碰杯,眼神中帶著戲謔之意。
顧克瀆越發不自在,只好和海瑞、唐敬亭說笑,海瑞愛理不理的,唐敬亭倒是談笑風生。
或許是借酒遮臉吧,顧克瀆一杯接一杯的灌,不一會兒說話都大舌頭了,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
顧晦明看到這一幕,趕緊從另一桌跑過來,搖著顧克瀆的肩膀:“長兄,長兄,暴飲傷身哪,來來來,我替你敬諸位貴客!” 海瑞滿意地笑了,瞅了眼快要爛醉的顧克瀆,又鼓勵的朝顧晦明點點頭,朗聲道:“兄友弟恭,顧氏家風,足可為瓊州士林表率,咦,老夫當浮一大白!” 說罷,海青天一仰脖子,將杯中酒盡數喝下,同桌的賓客也紛紛舉杯痛飲。
唯獨秦林仍然笑嘻嘻地端著杯子輕輕搖晃,竟不給海瑞半點面子。
海瑞臉上青氣一閃,好不容易強壓下去,終究沒說什麼,反而朝快要發火的唐敬亭擺擺手,讓門生控制脾氣。
剛峰先生治學以剛,自謂不“吐剛茹柔”,對同僚對上司的脾氣極大,唯獨戚秦氏的案子自覺心中有愧,秦林再怎麼甩臉色,他也只能竭力忍耐。
其實海瑞會錯了意,秦林倒不是給他臉色看,而是不肯吃顧家的酒菜,這傢伙外柔內剛,看起來嬉皮笑臉,心性卻堅如磐石——若不如此,整天剖屍驗屍和死神打交道,哪裡堅持得下來呢? 既然種種跡象認定顧克瀆有罪,自始至終秦林都不嘗他家的酒菜,要麼笑眯眯地端著酒杯搖晃,要麼伸著筷子停在半空又縮回來,看起來好像在吃,其實什麼都沒碰。
吃啊,喝啊,怎麼就是不沾嘴唇?莫智高有點坐不住了,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吶喊著。
就連陰沉的裴敬,也皺了皺眉頭,十分不耐。
秦林的酒杯裡面沒有毒,他的筷子也沒有毒,他面前的碗更沒有毒,但是只要他把任何一樣東西放進嘴裡,那東西就會變得有毒,能殺死一頭大象的劇毒。
這就是剛才那位灰衣人的本事。
可他們做夢也沒想到,秦林根本不碰酒席上的任何東西,不是端著酒杯玩,就是舉著筷子晃來晃去,一滴酒、一粒米、一樣菜都沒有放進嘴裡,叫他們心急火燎的等了大半天,瞪大的眼睛都酸痛得快要流淚了。
“怎麼回事,難道他發現了?”兩人面面相覷。
正當此時,一名親兵打扮的俊俏少年走到秦林身邊,附耳低低地說了兩句話,然後順手抓起他的酒杯,將酒喝得精光。
糟了,沒毒死秦林,毒死他身邊一個親兵,真是打草驚蛇! 裴敬和莫智高都失望得很,準備等那親兵毒發身亡,就趁亂溜走。
哪曉得那親兵喝了之後,若無其事地放下酒杯,一下、兩下、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了,半點反應都沒有。
這、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灰衣人失手了?莫智高和裴敬兩人看了看回到身邊的灰衣人,他也同樣莫名其妙,三人簡直快要抓狂——他們並不知道那親兵的真實身份,否則一定會趕緊挖個地洞鑽進去。
“椰子酒味道不錯,毒藥味道更好。
”白霜華低低的對秦林道:“如果我來晚一會兒,你就死定了!” “我不會死,因為你會救我,有魔教教主在身邊,我還擔心什麼?”秦林篤定的笑著,他非常放心。
真拿你沒辦法!白霜華咬了咬牙齒,比起飛天蜈王高左使的毒藥,這個就顯得太小兒科了,對她來說就像白開水似的根本不起作用,於是冰與火交織的雙眸,開始搜索著下毒之人。
灰衣人以宴席成百上千的賓客為掩護,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三四章 顱骨塌陷 宴席上的投毒兇手,秦林和白霜華終究沒有抓出眉目。
瓊州錦衣衛系統捏在莫智高手裡,單靠秦林帶來的十幾個親兵校尉,人生地不熟的,放出去也打探不到什麼消息;瓊州地方太偏,到現在整個島只有一圈兒沿海的住著漢人,離海稍遠一點的山裡就是黎寨,白蓮教沒心思往這兒發展,所以神通廣大的魔教教主也幫不了什麼大忙。
倒是五峰海商在這裡頗有勢力,金櫻姬派來替秦林操辦宅院的老管事一口答應下來:“咱們在碼頭布有眼線,往來雷州、廣州的大船也布了暗樁,這個下毒的高手只要是坐民船過來的,和他朝過相的人裡頭,說不定就有知道他根腳的。
” 民船嗎?秦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以前最想殺死秦林的,毋庸置疑就是魔教中人,可現在他已被朝廷貶謫,魔教教主白霜華又察覺他對朝廷忠心有限得很,一力要拉攏秦林、五峰海商和白蓮教並肩造反,當然不可能對他下手。
秦林略作思忖,就自嘲的笑起來:“哼哼,那頓廷杖沒把我打死,某些人心有不甘啊!” “以本教主之見,也別講什麼一年賭約,咱們乾脆現在就反了!聖教於閩浙湘贛高舉義旗,五峰船主舟師橫行海上,頃刻間便能席捲江南半壁河山……”白霜華眼睛里燃燒著火焰,不愧為造反專業戶,三句話不離本行。
老管事悄悄退了出去,接下來的話他不應該聽了。
秦林心中自有打算,並沒有正面回應白霜華,而是壞笑著打量打量教主大人:“怎麼著,大教主想食言而肥?其實也不一定非得執行那賭約,你也知道,我這人缺點挺多的,不是什麼鐵骨錚錚的硬漢子,莫說抽筋扒皮剔骨刷洗的大刑侍候,單是一條美人計,我就立馬躺倒……” “我看還是動大刑吧!”白霜華瞪了秦林一眼,綳不住吃吃笑起來,江湖上多少人拍著胸脯沒口子的自誇英雄好漢,唯獨這傢伙滿臉賴皮相,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呢。
兩人相顧莞爾,白霜華令人生畏的目光變得溫軟了許多。
“小冤家,別花心,小冤家,別花心!”金櫻姬的鸚鵡在走廊上怪腔怪調地叫嚷。
剛剛升起的一點兒旖旎氣氛,被鸚鵡叫聲破壞殆盡,白霜華的俏臉又罩上了一層寒霜。
秦林鬱悶得不行,這扁毛畜生,老子要拔光它的鳥毛! 瓊州風景與中原大有不同,熱帶植物極為茂盛,盛產各色瓜果,五峰海商又從港口送來每天新捕的海鮮,秦林住得舒服、吃得舒服,沒事兒還可以逗逗冰霜美人白大教主,秦林的小日子過得就跟度假似的。
不過梁園雖好,終非久留之地,瓊州的舞台太小了,秦林遲早得回到萬眾矚目的京師,重新站回皇極殿高高的丹陛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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