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林心頭一驚,用眼角餘光看了看白霜華。
白蓮教主微微點了點頭,武林中確實有搞這套的邪派人物,不過瓊州府這偏遠地方,是哪位邪派高手來了呢? 另外,海南黎族頗多,靠近沿海地區的已經開化,風俗和漢人相差不多,五指山又稱黎母山的瓊州島核心區,則有不少未開化的生黎,會不會某個生黎巫師遊盪到此,做下案子的呢? 海瑞捋著鬍鬚,淡然道:“秦小友,老夫和唐府尊昨日匆匆下判,就是想和你切磋切磋這起案子,還沒來得及說,不料你就拂袖而去……” “老師匆匆了解那幾起小案,就是想破獲這起大案,哪怕有所疏漏,也是瑕不掩瑜!”唐敬亭說著話,就又把老師捧了一下。
秦林沉默不語,陸遠志和牛大力旁邊聽著,就低聲議論起來,覺得海瑞斷錯了似乎也情有可原,畢竟比起三橋迷案,昨天的幾起案子就算不得什麼了。
白霜華英挺的眉毛微微一皺,有什麼想反駁,卻又抓不住那點模模糊糊的想法。
秦林抬起頭,毫不退縮的迎上海瑞的目光:“海老先生,三橋迷案固然該破,你匆匆下判也情有可原,但預設立場的做法,我絕對不能苟同!就算案件疑難,難以確鑿認定,也應該按照雙方證據和能查明的事實部分下判,你說那套與其屈兄,寧屈其弟;與其屈叔伯,寧屈其侄;與其屈貧民,寧屈富民;與其屈愚直,寧屈刁頑,事在爭產業,與其屈小民,寧屈鄉宦;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屈小民,實際上把公堂上的兄弟、叔侄、貧富、愚直和刁頑、小民與鄉宦,在斷案之先就放在了不平等的位置上,斷案者心中早已存了成見,則偏頗在所難免!” 對啊!白霜華幾乎要擊節叫好了,秦林這番話把她悶在心裡的都說出來了,“事在爭產業,與其屈小民,寧屈鄉宦;事在爭言貌,與其屈鄉宦,寧屈小民”,尤為可惡,前一句鄉宦的錢財不是錢財,似乎假模假樣地站在老百姓一邊,可後面一句小民的名節不是名節,則百姓就活該受欺辱了? 牛大力和陸遠志也立刻恍然大悟,他們跟著秦林辦案,總是用證據說話,雖然身為錦衣官校朝廷鷹犬,卻很少對嫌犯刑訊逼供,因為秦林在斷案時,都會盡量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上破解案情謎題,而不是用個人好惡、私心情感或者什麼儒家綱常來預設立場。
與海瑞在斷案之前,就預先假設了屈這個屈那個的做法相比,秦林的方式方法不啻天淵之別! 海瑞和唐敬亭卻對秦林的話不以為然,他們滿腦子明儒的綱常思想,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士大夫的臉要緊,荷包可以稍微鬆開點,小老百姓唯利是圖,有點錢糊弄過去就行了嘛! “秦小友,你的說法似乎也有點道理,不過老夫現在並不想討論這個。
”海瑞微笑著,捋了捋鬍子:“既然是斷案方式上的爭論,咱們就以三橋迷案為賭,老夫、唐府尊和你,哪邊先破了案子,那邊就服輸認錯。
” 唐敬亭眼珠一轉,看出老師到現在仍很喜歡這個頗有點傲骨的年輕人,就補充道:“如果秦老弟輸了,除了認錯之外,還得拜入海老師門下!” “如果你們輸了呢?”秦林嘿嘿的壞笑起來,看了看海瑞的一把白鬍子,意思是我可不收你這把年紀的門生。
“你!”唐敬亭臉漲紅了。
海瑞也有點生氣了,賭氣道:“設若秦小友獲勝,老夫上表替你鳴冤,儘力保舉你官復原職!” 唐敬亭聞言心頭突的一跳,要知道文官保舉、彈劾武職是沒有品級限制的,只要在自己職權範圍內,七品巡按亦可保舉、彈劾一二品的總兵大帥,比如正七品的浙江巡按御史,就可以上表褒貶本省都督、都督同知銜的一二品總兵官。
而且海瑞清官之名聞達天下,又是朝廷即將起複重用的耆宿…… “保舉啊,其實無所謂的。
”秦林雲淡風輕的笑笑,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老實說他要起複原官,海瑞的保舉或許有點作用,但肯定起不到決定性的作用。
秦林將三橋迷案的賭局接了下來,不過他接著就聲明,並不會放棄顧克瀆強暴戚秦氏的案子,在此期間兩案都要辦,海瑞和府衙方面必須給予配合。
“哼,不知天高地厚,三橋迷案就夠喝一壺了,還要辦顧家那無關緊要的案子,到時候你一定輸!”唐敬亭連連冷笑。
海瑞倒是很硬氣,坦然道:“一言為定!顧家的案子,既然秦小友要繼續辦,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 “我聽說那顧晦明是私生子,顧家的產業主要靠他打理?”秦林試探著問道。
“一樹之果有酸有甜,一家數子有愚有賢……”海瑞果真兌現了承諾,將所知娓娓道來。
戚秦氏說得沒錯,顧氏幾兄弟確實有差別,顧大老爺顧克瀆年少時風流不羈,與不少文人詩酒唱和,在嶺南薄有文名,頭上捐了個內閣中書,儼然衣冠中人,其實是個空心大佬倌,就連海瑞都聽說他經常流連青樓,做生意也隨心所欲,經常惹亂子。
顧二老爺顧晦明就不一樣了,為人謹慎小心、做事兢兢業業,撐起了顧氏的大半個家,海瑞很欣賞他,坦言收了他八十兩銀子,替顧家老奶奶撰寫賀壽文章。
“顧晦明拿八十兩銀子請海老先生寫賀壽文?”秦林皺著眉頭,眼睛微微眯起來。
唐敬亭以為秦林有所指摘,急忙辯道:“老師當年做官一清如水,家中只有四十畝薄田,所以晚年賣字貼補家用,八十兩乃是時價,其中絕無情弊!” 秦林搖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咦,這裡又有座橋啊,沒有派人看守嗎?” 這是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拱橋,約摸七八丈長,一丈寬窄,兩邊石欄杆還雕刻著獅子滾繡球,橋下流水潺潺,橋頭則是青翠欲滴的竹林。
唐敬亭和秦林鬧得有點不愉快,翻翻白眼,沒好氣地道:“本府大小橋樑成百上千,哪裡都能派人守住?又不知道兇手哪天會出來犯案!” 海瑞指著石拱橋道:“這是友恭橋,是顧家三代之前的一對兄弟所建,取兄友弟恭的意思,當地老百姓又叫它顧家橋。
” 秦林想想也只好同意唐敬亭的看法,畢竟這時候一個縣衙的人手是相當有限的,根本做不到防守每一座橋樑,而貿然發動百姓協防的話,恐怕會引發大規模的恐慌,更加難以收拾。
況且,如果守住橋樑,兇手卻改到山坡、海濱或者村落中犯案呢? 秦林心頭想著事兒,把海瑞和唐敬亭提供的信息在腦海中拼湊成完整的圖景,然後再掰碎了一項一項的分析…… 白霜華也凝神思考,將搞採補的邪派武林人物通通過一遍篩子,列出了幾個重點懷疑對象。
又過了一炷香的時間,聽得不遠處傳來歡天喜地的嗩吶聲,眾人就曉得顧府到了。
顧府建在一片比較平緩的坡地上,背山面水,四面樹木鬱鬱蔥蔥,風景極為優雅,粉牆青瓦的房舍佔地寬廣,顯示出世家豪族的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