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043節

秦林悲憫地看著他:“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罪行,殺死了一個好媳婦、一個可敬的妻子、一個溫柔的母親!你從小被拋棄,長大又被歧視,所以痛恨那些放浪無恥的女人,可是你想沒想到,海草的兒子只有一歲多,比你當年還要小,你殺死了海草,他就只能像你一樣,從小就沒了母親!” “我、我……”毛苦兒捂著臉,痛不欲生的蹲了下去,他因為被母親拋棄而仇視妓女,但卻親手釀成又一個孩子失去母親的悲劇,情何以堪? 人群之中,一個有點矮的女人怔怔地看著這邊,她身材不高但還勻稱,眉宇間帶著點妖冶,皮膚微黑,有三四分姿色,正是前段時間被傳為死者的賀桂姐。
王巴散一瘸一拐的陪在旁邊,他被打了八十軍棍,送到縣衙又揍了他四十大板,賀桂姐情節輕些,也挨了二十小板,兩人聽聞案子被破,都過來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走吧桂姐,還得掙錢還債呢。
”王巴散催促道,拉了拉賀桂姐。
沒有動,賀桂姐皺著眉頭,傻了似的看著那邊。
“喂……”王巴散急了,今晚有個客人是說好了的。
賀桂姐沉默良久,突然扭過頭看著王巴散:“我不幹這一行了,我的兒子寄養在鄉下姐姐家裡,我要陪兒子,不能讓他像這個毛苦兒一樣,從小就被人瞧不起。
” “你、你發什麼瘋?”王巴散扯住賀桂姐,不讓她離開。
“你們搞什麼鬼?”刀疤臉從附近走過來,滿臉兇相。
王巴散指著賀桂姐:“她、她要回鄉下陪兒子,不做生意了,那怎麼行,咱們要還疤爺的債嘛!” 賀桂姐往後縮了縮,看著地痞流氓們不懷好意的目光,有些害怕的把胸口衣襟拉了拉——奇怪得很,以前她可從來不會這麼做,甚至還會把領口扯得更開些賣弄風騷呢。
“是啊是啊,要還我的債,不過是你來還!”刀疤臉笑起來,忽然揮了揮手:“弟兄們,把這條死王八抓起來,媽的欠債不還,當咱們好欺負?” 光棍們怔了怔,終於動手把驚愕的王巴散揪住。
賀桂姐呆了,突然之間就流下淚水,朝刀疤臉福了一福,轉身就走,一直不曾回頭。
“去吧去吧!”刀疤臉意興闌珊的揮揮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竟會做這件好事,放賀桂姐離開。
擠在人群之中的,又豈止一個賀桂姐,一個刀疤臉?不少人的心中,都有所明悟。
秦林查明案情的同時,無形中就有許多人的命運發生了改變…… 毛苦兒發現自己選擇了錯誤的受害者、造成一個孩子落得和自己相同的命運之後,心理防線徹底崩潰,原原本本的交代了案情。
出於對妓女的仇恨,他前前後後在家裡、在船上、在巷子里殺死了三名妓女,前面那三位他拋屍拋得比較遠,月港又是個繁華的海港,幾個流鶯的失蹤,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到了第四次殺死海草時,毛苦兒已經相當大膽,竟將海草的屍塊拋在離港口比較近的地方,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海草的屍塊竟被及時發現,從而暴露了罪惡,秦林得以將毛苦兒繩之以法。
“到底還是老天爺有眼,殺死三個壞女人都沒事,錯殺一個就有報應啊!”毛苦兒滿臉喪氣。
金櫻姬和白霜華互相看看,應該是遇到秦林,才是他的報應來了吧!只可惜那海草的兒子,從小沒了母親…… “謝大哥,三嬸,回家吃飯吧。
”一名身材高挑,皮膚微黑,眉目端正的女子,抱著海草的兒子匆匆走來,臉紅了一紅:“我做了椿芽炒雞蛋,那、那是姐姐生前最後想給你們做的。
” 秦林放心的笑了,他記得謝老實說過,香椿樹是他和海草、海藻兩姐妹一起發現的。
第六卷 【龍潛於淵】 第八一九章 拯救加拉夏 月港碎屍案水落石出,百姓皆大歡喜,因為毛苦兒作案、拋屍多次利用他那艘小漁船,於是秦林授意俞咨皋以“海匪”罪名將兇手關進水師牢房,再給福建巡撫衙門打呈文稟報案情,他又私下給便宜門生耿大先生寫了封信。
果不其然,得到消息的海澄知縣薛新顏匆匆趕到,一個勁兒的找俞咨皋要犯人,說水師不該管地方命案——查案查出毛苦兒之前就先後殺害了三名妓女,海澄縣卻一無所知,如果被水師這邊報到上面去,薛老爺就逃不掉昏聵糊塗的罪名了,只好等著革職。
俞咨皋、沈有容得了秦林的授意,哪裡理會薛新顏? 等到第三天上,巡撫福建地方兼提督軍務、副都御史耿定向就從福州用六百里加急發來了鈞令:毛苦兒罪大惡極、悖逆人性,殺人碎屍之案情令人髮指,不必等待秋後處斬,即刻就地正法以安百姓,海澄知縣薛新顏昏庸無能,著革職待參,另委能幹之員署任,俞咨皋、沈有容兩員擒獲海匪有功,各有升賞。
消息是先到縣衙、後到水師大營的,薛新顏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不用提了,俞、沈兩位就興高采烈,一起來林櫻號向秦林致謝。
秦林與金櫻姬在座,白霜華仍然避開這兩位朝廷將軍。
“早就知道恩主手眼通天,卻沒料到竟與耿都堂相交莫逆,恩主所請,無有不遵啊!”俞咨皋是個實心眼的人,喜滋滋的說著,心底深處又隱隱為逝去的老父俞大猷鳴不平,如果當年有人像秦林賞識自己這樣賞識他,老人家哪裡會畢生鬱郁不得志,終老於車營副將的區區位置上,不能為國建功立業? 沈有容喜笑顏開的同時,卻對俞咨皋的話有點不以為然,他為人要乖覺些,隱隱看出秦林和福建巡撫耿定向之間,恐怕不是“相交莫逆”可以形容的,因為秦長官的話,在耿都堂那裡簡直就是言出法隨啊! 秦林笑著擺擺手:“俞世兄、沈世兄,這是耿大先生看重你們倆,卻非我舉薦之功。
現在海澄知縣換了宋仁曉,我聽說他是福建有名的能幹之員,你們在這裡練水師,就要方便得多,不受地方官掣肘了。
” 俞咨皋和沈有容互相看看,勉強笑了笑:“宋知縣辦事得力,是福建第一個能員,他來做地方官,那是比薛某人好了百倍。
只不過、只不過咱們再怎麼練兵,也、也……” 說到這裡,他們就有些尷尬。
上船之後俞咨皋就戀戀不捨地打量著林櫻號,看著那些油浸浸的嶄新船板,黑沉沉的重磅巨炮,還有刺破蒼穹的桅杆,都讓他見獵心喜。
沈有容心下就是一嘆,水師廢弛已久,鄭和下西洋時代所向無敵的大明海軍,淪落到嘉靖年間連倭寇都堵不住,被他們長驅直入中國的腹地,俞龍戚虎只好在本土陸地與倭寇作戰,這何嘗不是大明水師的恥辱? 水師和陸師不同,後者或許武勇和訓練更重要,前者卻要借重堅船利炮,否則任憑俞咨皋、沈有容把水師操練得多麼精幹,靠幾艘老舊的福船,連西洋人的小船都追不上。
而這些,絕不是換一個知縣就能解決的,哪怕換一個巡撫都不行,所以俞、沈兩位也就只能苦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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