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醫衛(修改版) - 第1016節

“那也不能革職了呀!”徐辛夷茫然不解,“難道你革職之後,反倒升得快些?豈有此理!” “我革職,局面當然會有所變化的。
”秦林微笑著,意味深長的眨了眨眼睛。
張鯨、劉守有、張四維、嚴清,他們一起把矛頭對準了秦林,但他們本身並不是一條心,如果秦林革職或者貶官離開京師,接下來將會有怎樣有趣的戲碼粉墨登場? 還有申時行、余有丁這兩個江陵黨“餘孽”,以及時時刻刻想弄死皇長子,讓自己兒子做太子的鄭娘娘,到時候又會有什麼樣的好戲,很值得期待呢。
徐辛夷似懂非懂的放開了手,約略猜到了三分內情,看了看在旁邊笑著直捋鬍鬚的徐文長,就曉得這些事情一定是這老東西搞的鬼,哼,等有空逮住他,逼供! 青黛倒是很看得開,挽著徐辛夷胳膊笑道:“徐姐姐呀,秦哥哥做不做官有什麼關係呢,我就不相信你是因為他做官,才嫁給他的。
” 徐辛夷是國公之女,只要願意,就算嫁個王爺也不稀奇,她當年下嫁秦林的時候,這傢伙才做到副千戶呢!當然,更早些時候在天香閣那晚…… 徐大小姐蜜色的臉蛋兒紅了紅,揪著青黛略帶嬰兒肥的小臉:“就你會討你秦哥哥歡喜,其實做不做官無所謂啦,我、我只是替他抱不平!好啦好啦,咱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總行了吧?” 喂、喂,秦林哭笑不得,原來我身價這麼低啊,雞啊狗的…… 眾人說說笑笑倒也開心,哪曉得沒過多久,忽然外頭人叫起來,門房報上是張小陽張公公求見,秦林忙叫開側門,放他進來。
張小陽跑得滿頭大汗,胸口急促的起伏著,臉色都有點變白:“不好、不好,秦太保,張司禮死了!” 秦林和徐文長都吃了一驚,張宏是他們推到司禮監掌印位置上去的,這個正直的老人也沒有辜負秦林的信任,確實為江陵黨和新政做了不少事,起到了很好的作用,只不過萬曆一意孤行,守舊派大肆反攻倒算,張宏始終無力回天。
當然這也不能怪張宏,他已經儘力了。
秦林就霍地一下站起來,驚問道:“張宏是怎麼死的?” “上吊。
”張小陽擦了把額頭的汗水。
“帶我去看看!”秦林神色鄭重,迫不及待地想去查辦此案。
張宏這個老太監既正直無私,又性格堅韌,這麼一大把年紀了,應該不是會自殺的那種人。
張小陽苦著臉:“秦太保您現在已經……罷了,你扮成小太監,隨我去吧。
” 司禮監掌印太監張宏的住處,已經被包圍起來,里三層外三層的錦衣校尉和御馬監武職宦官、東廠番子,圍得水泄不通。
萬曆皇帝朱翊鈞陰沉著臉,眼皮子直跳,鼻息翕動著,顯示他內心極為激動。
在他面前的地面,一床草席子上躺著張宏的屍身,這個老太監白頭髮一絲不掛的梳著髮髻,頭頂帶著無翅烏紗,浮腫的面容有些扭曲變形,眼睛睜著是死不瞑目,下巴下面一道深深的縊溝呈紫色,格外觸目驚心。
萬曆的手在發抖,在他看來,張宏是用死亡向他提出了最強烈的抗議。
曾經他以為權力就是一切,君臨天下自然百官臣服,整個帝國的上上下下都要對他唯命是從,不論聖旨正確還是錯誤,反正普天之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看,朕扳倒馮保、逐走江陵黨之後,朝堂上那些倚老賣老的大臣,不都對朕唯唯諾諾,唯恐稍有不慎觸怒朕嗎? 可張宏的死亡,打破了這種沉浸在權力欲之中的迷夢,已經做到司禮監掌印太監,內廷之中第一人,即使整個天下,也是排在權力金字塔最高處的幾個人之一,竟無怨無悔的拋下一切,拿根繩子了解掉自己的性命,用生命向萬曆發出了無聲的抗議! 張宏的死,對志得意滿的萬曆來說,無異於當頭一棒,躺在地上的張宏那微張的口唇,彷彿在對他說:你可以君臨天下,你可以為所欲為,但是我寧願去死,也不能違心的附和你! “怎、怎麼會這樣?”萬曆懊惱地搓著手,“剛做了司禮監掌印,就自己不要命了,朕、朕哪點對不起你?” 張鯨眼睛里異彩一閃,低聲開解道:“陛下切勿自責,張宏老病纏身,自己想不開上吊,和陛下並無關係。
唉,說來也叫人痛惜,張宏老前輩兩袖清風公忠體國,竟一時想不開走了絕路,實在叫人扼腕嘆息啊!” “貓哭耗子假慈悲!”張誠低低的罵了句,誰都知道張宏一死,張鯨就成了司禮監掌印的大熱門。
張四維、申時行和余有丁三位輔臣在紫禁城內的文淵閣辦公,聞訊也匆匆趕來。
張四維看到張宏的屍身,渾身就起了一陣雞皮疙瘩,趕緊眼神飄飄忽忽的往別處移開。
欽天監密報天象震怒,現在連內相司禮監掌印張宏都一命嗚呼,他真有點害怕了。
張誠突然看到侄兒張小陽帶著幾名小太監過來,其中一人並不眼熟,便多看了幾眼。
那人朝他打了幾下手勢,張誠頓時哭笑不得:原來是秦林!好嘛,剛打完廷杖,又化妝成小太監混進來,你丫膽子包著天呢。
懂了秦林的意思,張誠眼珠一轉,突然提溜出服侍張宏的兩名小太監,怒吼道:“到底是怎麼回事?!說!” 兩個小太監互相看看,聲音拖著哭腔:“張司禮從午門看廷杖秦太保回來,一路上就長吁短嘆,他這陣子一直都這樣,咱們也沒在意,回來就服侍他老人家睡午覺,哪曉得到了要喝葯的時間,咱進去叫醒他,就看見他、他老人家掛在房樑上……” “皇兒啊皇兒,若不是你一意孤行,張宏又怎麼會懸樑自盡?”李太后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她由永寧長公主朱堯媖攙扶著,緩緩走來。
自從馮保被逐,去趨奉李太后的內廷宦官就越來越少,往日車水馬龍的慈寧宮安靜下來,朱堯媖唯恐母后心情鬱悶,常常過去陪伴,直叫李太后感嘆不已,當初怎麼也沒想到,到頭來還是這個沒有得到自己多少關愛的女兒,來陪自己的時間最多。
“兒臣叩見母后!”朱翊鈞跪下行禮,臉上一陣紅一陣白,鬧到連張宏都自盡而死,他也覺得很難為情,不好向母后交代。
想了想,朱翊鈞站起來,低著頭稟道:“張宏年紀老邁,身子骨病痛也多,一時間想不開……” “我也身子骨有點病痛,你是不是要母后也想不開才滿意?不要騙母后,明明是你無端廷杖秦太保,張宏屢勸不止,才憤而自盡的。
”李太后冷著臉,剛剛她父親李偉和哥哥李高進宮來,說了秦林遭廷杖,外頭京師萬民慟哭的事情,她心裏面很不舒服。
萬曆漲紅了臉,辯道:“是、是秦林上書胡說八道,欺君罔上,所以兒臣才廷杖他的!” 永寧秀眉愁得糾在一團,輕輕跺了跺腳:“皇兄,你……還要惹母後生氣。
” 想到秦林被廷杖,她幾乎要哭出來,當著母后的面又不能哭,芳心中把皇兄埋怨了千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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