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女帝NP) - 九、夜審 (1/2)

成璧的手上有汗,來回捉了容珩幾次皆不得,便惱得往他身上一貼,“你看看朕!”
“朕好著呢,太傅你信朕!”
濕軟黏膩的嬌軀僅隔了兩層薄衫與他緊緊相貼,容珩呼吸時還能聞見先前情潮洶湧的甜美氣息,混著那侍君身上陌生的熏香味兒,直往他鼻子里鑽。
容珩忽覺十分荒謬,垂下眼緩緩笑開。
他出手將女帝的身子推開,冷冷道:“臣只希望,今日從未出現在這宣政殿,免得耽誤了君王尋花問柳。”
成璧脖頸微僵,抬著頭委屈地瞧他,“可是朕盼著你來……”
“臣駑鈍,難知聖上心意,且帝王心術本就不容外臣置喙。臣性格愚直,一心顧念社稷安危,難與上奴顏狎戲,請聖上下旨廢了臣!”
見他已跪下叩首,女帝亦默默收回手,神色恍惚。
“容珩。”
成璧極鮮見地這麼喚著他的名字,爾後動了動唇,許久才艱難開口,“你還病著,先回去歇歇,沉貴卿受了鞭刑,離不得朕。明日朕去瞧你……”
“陛下已不需臣了。”容珩抬首坦然與她對視,語聲平淡,“為政所需的這些陰謀算計,陛下早已出師了。臣早已是無用之人,陛下何須將幼時孺慕錯當成愛戀,繼續在臣身上白費心思?”
“你是說,朕一直在自作多情?”成璧艱澀地喃喃著,忽而恍然大笑,“是,是,朕白費心思!早就清楚太傅心中並沒有朕,是朕偏要強求,朕心胸狹隘,不配為帝!”
“可是容珩,”她笑著,死死扼住他的下頜,“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朕已在群臣面前給你位份,又豈可輕言毀棄?你好毒的心思,想讓朕在天下人面前為一男寵丟盡顏面么!”
容珩神情漠然,眸子雖對著她,其內神光卻已然渙散得像一塊破碎的玉,似乎輕輕一動便要散碎在地,再難撿拾。
成璧丟開他,又故意在衣上擦了擦觸過他的那隻手,冷笑道:“即日起,朕會將你禁足傾雲殿,無詔不得外出。朕不會再寵你,卻也不會撤了你的位份叫你順心如意。你就給朕在那兒好好獃著,孤獨終老吧!”
她原先是有些恨恨的,真定下來倒是平靜了許多,再開口時,語調溫柔。
“容珩,你就算死,都是朕的君侍。朕若先走一步,也定不會忘了你。朕會讓你活著陪葬進帝陵。”
“來人!”
椋鳥與劉福寧聞聽聲音不對,戰戰兢兢地領了一群內侍跪在一旁。
趙成璧似有些疲憊了,背轉過身隨意揮了揮手,“把容珩帶走,禁足傾雲殿。椋鳥,你和鷓鴣犯了口舌之禁,都去慎刑司領十板子。”
椋鳥面上一苦,訥訥應了聲是。
一干人等下去后,趙成璧肩膀一垮躺回了榻上。她再沒了風流心思,也無心去關懷沉宴的感受,悶著頭只想休憩一時。
那邊沉宴也無甚動靜,乖巧得讓女帝鬆了口氣。她正欲閉眼,忽聽見枕邊人悶哼出聲。
她連忙掀開被子去瞧,只見沉宴背上多數傷口都已撕裂,血流不止,染得被中一片潮紅。他不說話,已痛得昏死過去。
慎刑司的鞭刑,一向是用沾了鹽水、卷了牛皮的細鐵鞭來行事,等閑侍衛不消百鞭,人便要被活活抽死在當地,再是鐵骨錚錚也沒有幾個能捱過的。雖沉宴因君侍身份,司里下手時多有顧忌,可這人一向是四體不勤柔弱可欺的,此時如何能好?
成璧心頭一麻,小心地推了推他,“沉宴,朕對不住你,朕去尋太醫,你撐住!”
沉宴無意識地向她伸出手,聲細如蚊,“陛下……”
“朕在這兒,別怕。”成璧用臉貼住他的額,覺著滾燙灼人,恐怕他後背傷處已然起了炎症。
“容珩罵的其實都對,朕真的不該強行寵幸於你,色慾衝心,簡直不配為人……”
沉宴迷茫地睜開雙眼,用手去撫她的唇,“陛下不許說自己,明明是臣侍勉強陛下,臣侍該死。”
“好了好了,別說話,省省氣力。”成璧抱著他輕輕拍著,“你也是,偏今日鬧得跟初次一般,一挨上就弄個沒完,從前怎麼都能收住?朕還指望你陪祀親蠶,這下好了,到時候朕這恩典是要給誰?”
“臣侍高興。”他幸福地摟著她,閉目喘息著,“真的很高興,陛下心悅臣侍……還給臣侍畫了那樣的畫,陛下可知,臣侍洗掉它時都心疼得不得了呢。”
成璧微微一愕,卻不反駁他。“嗯,以後朕再給你畫,可你這畫布都傷成了這樣,萬一留下疤痕,朕就不喜歡了。”
沉宴連忙支起身子就要叩首,“臣侍會好好塗藥,求陛下莫要嫌棄!”
“不許再動!”
女帝喚了太醫來診。沉宴的傷並不算太重,僅是皮肉上破潰較多,一時間駭人見聞。他雖體質平平,但畢竟身為男子,氣力遠比女兒家要強健許多,故而將養一段時日便能恢復如初了。
趙成璧尋思他傷處不便搬動,便先讓他居於宣政殿後殿,自己親手取了藥膏為他塗抹。如此便耽誤了早朝。
聖上罷朝,朝野上下流言蜚語四起。
昨日花朝盛宴鋪排得甚是豪闊,直如鮮花著錦、烈火烹油,豈料只半下午的功夫便虎頭蛇尾地歇了宴,眾臣家眷坐上車架時心中都是沒著沒落。後來終於興起一種說法,言道是沉貴卿家裡大不敬,犯到了聖上面前,致使龍顏大怒。只是沉家究竟是怎麼一個大不敬,卻無人知曉了。
爾後便是鞭笞貴卿、傳喚太醫一類流言,影影綽綽的透著古怪。眾臣正自猜疑著,見翌日聖上果如大家所推測般休朝不出,心中更是有了自己的判斷。
這其中有一則小道消息流傳最廣,說是宣政殿傳太醫遠在貴卿被罰之前。且更有甚者信誓旦旦地保證自己與宮中某某太監婢女交好,對方親見女帝吐血昏迷云云,一時間京都城內陰雲密布,邪魍四起。
臨樓王正在府中做著木匠活兒,用精鋼的刻刀一點一點在木料上雕飾著人物的衣袖。暗衛進屋時,趙元韞仍神情淡靜,手上卻已半天沒有動作。
“確定了?”
“回王主,此事應有八成把握。”
“那不是還有兩成未定么。趙成璧可是個小狐狸精,一貫的狡猾難馴,本王總覺,有些信不著她。”
“王主是疑心聖上故意做局?若真如此,應當大張旗鼓宣揚著才是,何必用沉貴卿作掩飾?”
“想常人之所想,才能多行一步。”
“是屬下愚昧了。”暗衛俯首道:“是否要命宮裡那位竊了天子脈案來……”
“罷了。”
趙元韞指間微涼,低頭看了看,原是先前雕刻之時一著不慎,讓刀鋒劃破了指腹。他啟唇吮了吮自己的血,思緒罕見地有些遲鈍。
那枚木雕的眉眼也已被血色糊住,難以辨明。
“你說,本王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暗衛安安靜靜地站著,並不答言,因他心知臨樓王並不是真心要聽他的答案。王爺的問題,總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於是趙元韞也沉默了一會,視線落向窗外繁花。
一隻花點子小巴狗正小步圍著綠樹打轉,尾巴輕快地搖著。樹梢花葉迷離,於紅薔綠蔭之中隱隱透出一點黑色,原是只狸貓正伏在一橫斜枝上打著盹兒。
春和景明,晨光熹微,正是好時節。
阿史那也欲效祿山之心,五十年大業方成。從昭明帝那位異域寵妃而起,整整三代人的陰謀埋伏,終於在新帝這一朝春時破土而出。
年少時便已下定的決心,此刻不知為何有了些許動搖。他恐怕,是多出了一個不能告人的破綻。
“也許可以再等一等。”
“王主您……?”
“換一種葯吧,太快了,便不好玩了。”
趙元韞笑意幽漠淡遠,復又拾起那截木料細細雕琢著,手法越來越快,磨去血色塗層后隱隱能看出一個幼童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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