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館始建於皇祖昭明帝年間,乃帝嗣與諸王子女進學之所。趙成璧登基以來,因其膝下無子,故停了太學,明英館也就此空置下來。
如今女帝命容珩在此學習侍奉君王之道,那又是有著不一般的意味。畢竟,正是在這裡,容珩親手執掌,教出了一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女帝。
沉宴立於明英館門口,神色晦明難辨,躊躇了一陣,這才端著儀態往裡行去。
他剛剛晉封,今日裝扮較從前更尊貴了許多,來前他曾偷偷攬鏡自照,只覺已然掩住了小官庶子通身的窮酸氣,可與那人一牆之隔時,仍不免擔心露怯,失卻了陛下親賜的體面。
穿過長長的連廊,他瞧見殿中有一人背面獨坐,靜若佛子。
沉宴深吸了一口氣,“容侍君。”
那人似乎不大適應這樣的稱呼,仍是默默地跪坐著,直到侍從們魚貫而入,將侍禮所用器具擺放於桌上時,才轉過身來,向沉宴回了一禮。
他的儀態無可挑剔,二十年鐘鳴鼎食才養出這麼一位九皋之鶴、靈蛇之珠,舉手投足間俱是從容風雅。可他行的偏偏是臣子對後宮嬪妃的禮節,若換個心窄的瞧了,定會認準他是刻意羞辱於己。
沉宴的心原也不大,卻並未發作,反而喚了侍從吩咐道:“取軟墊來,給容侍君看座。”
現在的沉宴可以平心靜氣的端詳容珩的形貌了。
若單論長相,沉宴從未覺得輸過任何人,如他這等鄙陋出身能一朝選在君王側,便是最好的證明。他至今還能記得女帝初見他時微微亮起的眼睛,如舉熾火照夜,雖未靠近,他卻像是已被那隻玉手緊攥住心房,狠狠地任她予取予求,惟願自此沉淪不醒。
然而今日望見容珩,他才曉得何為自慚形穢,也終於明白女帝目中的熾火,從來都只為一人而燃。
沉宴與容珩生得竟有三四分像。其餘不像的,他也自覺都不及容珩,似那多一分則艷、減一分則幽的皮囊,應與仙人一類馭蛟同游,又豈是他這鄙陋之人可比的?
霎時間沉宴幾乎不能穩住神情,雙手撐住桌案邊緣喃喃道:“本君是不是該謝謝母親給了我這張臉,能有幾分肖似太傅,是本君的福分呢。”
容珩平靜地注視著他的失態,卻無意與他對峙,只是漠漠然垂下眼帘。
“你為什麼要來?”沉宴滿心不甘與憤懣交織,出口愈發咄咄逼人,“為什麼要進宮?你可知,因你一人,這整個後宮都成了你的影子,每日拙劣地扮演著你的模樣,等候陛下的垂憐。你既選好了要背棄陛下,為何出爾反爾?”
容珩神色不動,似在思量如何作答,最終卻只是嚅唇輕聲道:“抱歉。”
短短兩字言罷,容珩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原本瘦削的背也彎了下去,其聲暗啞。許久以後,容珩終於止住咳意,嗓音還帶了些難以平復的喘息。
“許是——人命天定。”
“好一個人命天定。果然是容家作風,兩面三刀背主求榮的貨色。”沉宴還待再嘲,見容珩已然閉上了眼,心裡也沒意思起來。
況且這殿中侍者眾多,難免有女帝耳目。趙成璧雖許他遂心施為,可也多半容不下一個舉止低俗的妒夫。在容珩面前自降身份,實屬不智。
沉宴冷哼一聲,容珩愈是淡靜,則他愈是妒恨,這人直直襯得他像個沒教養的忘八!出身高門又如何,還不是一朝打入塵泥翻不得身。不過堂堂太傅伏低做小,要由他來指教服侍天子床笫之事,倒也算得卧薪嘗膽了。
“本君既承了陛下重託,自當盡心竭力,好好教導容侍君。侍君出身高貴,才學斗南一人,在風月一途難免有所疏漏。本君如何能讓你這等粗人接近陛下,叫陛下不得安枕?”
沉宴隨手取了托盤上一本秘戲圖考擲在容珩眼前,笑道:“侍君且多學著些。陛下與本君敦倫之時,所鍾愛者‘蟬附’、‘魚嘬’,不勝枚舉。來日侍寢,侍君可萬萬莫要錯了規矩,惹得陛下不快。”
言罷甩袖而去,卻在轉出迴廊時碰上一個人。沉宴見之,立時面色一白,不敢迎上趙成璧戲謔的目光,只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臣侍……給陛下請安……”沉宴聲音微微顫抖,抬眼兒輕瞟了下女帝的神情,見她似笑非笑,倒不是暴怒的模樣,這才穩住心神膝行上前,小心執起趙成璧的裙擺。
“方才說的什麼,學給朕聽聽。”
沉宴囁嚅不敢言,趙成璧便抬腳點了點他的心口,笑道:“好個猢猻,真會作怪。朕所鍾愛者‘蟬附’、‘魚嘬’,朕怎麼不知?”
沉宴聞言,一張俏臉如披霜雪,只得又安安穩穩地跪了回去,“臣侍知錯……”
“說說看,錯在何處?”
“臣侍……不該辜負陛下期望,不該爭風吃醋欺侮容侍君……”
“又錯了。”趙成璧見他著實慌亂,也收了幾分逗弄的心思,直將他拉起,“朕可說要晉容氏為侍君了?自作主張,反而全了他的顏面。朕給他的不過是最下品的更衣之位,你又胡亂吃醋作甚?”
沉宴正與成璧執手相望,他怔愣片刻,忽地雙掌微微用力,將女帝拉入懷中。他擁著他從未敢看透的一團幻夢,將下巴放置在成璧肩頭輕蹭了蹭,語調是如初見時一般的怯懦,“臣侍……今日見著他了。”
趙成璧摸了摸他的發,也知他為何如此。魚兒怕極了被拋下,若連被利用作餌的價值都不再有,那便十足可悲了。女帝心性不定,倒是未有遣散後宮的打算,此時多少該施捨些寬慰。
“見著了,又如何呢?”
“他……生得極好,與臣侍……天壤之別……”
“在你心中,朕是在意皮相的淺薄之人?”
沉宴將成璧擁得愈發緊了,聲音卻漸漸低下去,連手指都在輕顫。“臣侍斗膽,若陛下不在意皮相,那臣侍只怕……無緣侍奉駕前。”
趙成璧微愕,隨即倚在他懷裡咯咯直笑,“沉卿覺著,朕是因你像容珩,故而納了你?那倒不是因為那個。”
感覺到沉宴放鬆了些,趙成璧掙開他不算牢固的桎梏,捧起他的臉悠然一笑。
“朕待沉卿,自然是有別的用意。卿自入宮以來,柔順溫婉,與朕也算朝夕相對,故而愛重,多少也有一些,沉卿可明白了?”
沉宴愣愣地看著她,似乎不理解她話中所言為何。但只片刻的功夫他便回神牽住她的手,一面哽咽,一面又勉力擠出些誠摯的笑,不像後宮君卿,反而與初嘗情事的毛頭小子無甚區別了。
“臣侍只怕……與陛下兩相歡好,不過是臣侍黃粱一夢。今日得陛下此言,臣侍死而無憾了!”
“朕說過,你其實是個有心氣兒的。朕喜歡你這份心,更喜歡你對朕用心。單這一點,便叫你與宮裡諸人不同。”
趙成璧順勢牽了他的手往宣政殿去,“何況你在風月一道上,是朕親自點撥出師的。敦倫之法博大精深,朕一時還缺不得你。”
沉宴耳尖微燒,可又想起一事耽擱不得,“陛下不去瞧瞧容……更衣?他好似抱病在身,十分可憐……”
“叫他容珩便是了。他這個人,如同金鑾殿上撞死了三五個老臣的那方石柱,是又硬又倔,朕給他體面,他不見得會要。朕同他置氣,自己也要先慪得撞死了。且晾著,看他如何。”
“陛下!”沉宴封住她的唇,“怎可輕談生死?”
“不談生死,談談風月。”趙成璧拉下他的手,小指順著他掌心的紋理輕輕滑動了兩下,“朕今日在宣政殿處理政務,不知沉卿可願隨侍?”
女帝處理政務向來一絲不苟,不會為庸脂俗粉所擾。此刻正素手執筆,落於沉宴光裸的背脊之上,遊走間燃起曖昧。
“貴卿好顏色,雪膚玉肌,猶勝涇縣生宣。”趙成璧在他身上專心作畫,“從前京中人道太傅是玉雕成,朕見阿宴也不差毫分。”
掌下肌膚隨著她蟹爪筆的走勢逐漸繃緊,肌肉輕彈了下,像是被捏住了尾巴的貓,明明蠢蠢欲動,卻還要裝作恬然乖覺的模樣,當真可愛得緊。
沉宴有些受不得那樣酥酥麻麻的磋磨,咬唇硬撐了半晌,終於顫著聲兒告饒道:“陛下……臣侍怕癢……”
“怕么?朕看你明明是享受的。”趙成璧落筆不停,似在勾勒美人額發,俯下身向他腰窩吹了口氣,“那處也精神得很。”
沉宴低吟一聲不再言語,面上早紅透了。女帝一面描畫,一面隔著薄衫握住他。指尖沿著頂端孔隙的邊緣划著圈兒,不一會那上頭的清液便濡濕了衣衫,沾染上她。
沉宴抬手撫上自己腰間束帶,正欲解開抽繩,卻被趙成璧牢牢抓住。女帝挑起眉,笑容中含了些嬌憨與頑劣,明知故問:“做什麼呢?”
“臣侍……求陛下,給臣侍一個痛快的吧,臣侍真受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