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龍(女帝NP) - 二一、玉活 (2/2)

她從牙關盡頭擠出一點聲音,再望向他時眸光很有些晦明不定,輕聲問他:“皇叔會站在爾玉這一邊的,對么?”
“你我二人,早已是利害一體。除卻爾玉,本王還能幫誰呢?”
成璧嬌俏一笑,拉住他的大手貼在自己面頰上,孩子似地輕蹭了蹭他。
“皇叔為爾玉尋只冪籬可好?一會兒要見容珩,大喇喇地亮出顏面可不成。”成璧咬了咬唇,委委屈屈地抬眼瞟他:“爾玉可已經是皇叔的人了,怎能讓不相干的人瞧了去?”
“真是個善變的小狐狸。分明是你自己無顏見他,偏扯上本王作甚?”
雖這麼說著,他倒也早做了準備,親自取了副人皮面具為成璧帶上。
待撫平耳際那一點褶皺,趙元韞將她一把摟進懷中,在她耳畔溫柔地喚:“爾玉。”
這一聲語調纏綿至極,尾音卻微顫,輕搔著她連接心房的那根弦。成璧正欲回應,他卻已先一步放開了她。
“玩夠了,記得回家。”
成璧才出營帳不久,便撞見容珩打馬歸來。
許久不見,容家二郎早已不是她記憶中的青蔥模樣。今日的容珩為方便騎馬,特穿了身煙青箭袖,墨發高束,頎秀挺拔。眉目間隱隱鎖著些愁緒,卻正是因著這樣的沉鬱而襯得他整個人淵渟岳立,莫可逼視。
龍章鳳姿,揮斥八極。天心月脅,照映萬物。
他本該是天上人,本該與世間最尊貴的女孩兒相攜到老,而她卻早早落入塵泥,沾染得一身污穢。
一瞬間成璧竟自慚形穢起來,她有些慌亂地以手掩面,待蒙住臉時才醒覺,此刻自己已換了張陌生面孔。即便如此,成璧仍覺著自己在他面前無底線地矮下去,兩隻小腳無意識地扣住地面,似唯有這樣,才能叫她勉強維持住站立不動。
她定了定神,鼓足勇氣正欲上前一步,卻見一藍衫女子先她一步匆匆迎了上去,手執巾帕為容珩拭去額上汗珠。
“珩兒,可累著了?”
那女子帶著冪籬,語聲溫雅如清泉泠泠,端聽此音便可以想見,這定是位清幽妍麗宛如仙子的女郎。
容珩沒有躲避她的碰觸,眉目亦溫軟下來,輕道了聲謝。
成璧垂下眼不敢再看。
她有些艱難地轉過身,正欲邁步,腳下卻不聽使喚,硬是平地摔了個大馬趴。身後有腳步聲漸漸臨近,起先略有些猶豫,末了還是停在她近前,清冷如昨。
“姑娘,可摔傷了?”
他俯身,向她伸出手來,彷彿是她用盡了畢生膽魄才懷想出的一場夢。
容珩的手,晶瑩如玉,而她早就零落成泥,連他的視線都不敢觸碰。似乎只要一抬首,一切假象都將分崩離析,她苦苦埋藏著的、堅持著的,不過是旁人眼中的一場笑談,是他這些年來冷眼旁觀的一場戲。
愛與苦楚,皆獨她一人珍而重之。懷抱著那個不可說的身影在陰溝掙扎的她,已然與他遙不可及。
見她久久不動,容珩便收回手,視線被地上一塊碎玉吸引,愕然道:“這是……”
成璧本是戰慄著伏在地上,聞言立時往前一竄,將那塊玉撲入袖中。她低著頭起身而走,卻被容珩攔住去路,且聽他顫聲道:“姑娘此玉從何而來?”
“是家傳之物。”
成璧壓著嗓子隨口一言,而後撇下獃滯的容珩拔足飛奔。
她漫無目的地跑著,漸漸的,喘息愈急,嗓中滿滿灌了一腔冷氣,卻被她的心潮發酵得灼燙欲燃,每喘一口氣都帶出些火焰,融化了她的身與魂靈。
這又像是一場無稽的夢。她也曾在夢中這樣放肆奔跑過么?
從小到大,她好像總是會在夢裡見著一個又一個熟悉且陌生的容珩。
當是時,他與明月皆凌空相照,只消她抬頭望去,此夜星河便熠熠生輝。
天色已晚,趙元韞獨守帳中,眸光映照著一豆燈火,綺麗而迷離。
“心思野了,竟真敢偷跑……”他計算著時辰,終於皺起眉喚來暗衛:“給本王把十四叫來。”
成璧一身王府婢子衣著,即便秋獮大典一向看守不嚴,卻也不能容她漏夜在外遊盪。此刻她正搖搖晃晃行至臨樓王營帳近前,忽地瞥見一個像極了容珩的背影,神情微一恍惚,下意識猛地給了自己一個嘴巴。
果然,待她怔怔然再回過神,那方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成璧滿以為是自己中了邪,妄念橫生,看誰都像容珩,不免又是一陣暗自悔恨,待掀開營帳簾門便閉著眼直往趙元韞懷中撲去。
“野了心的東西,回來作甚,怎麼不幹脆死在外頭?”
趙元韞長臂一攬將她接下,冷笑兩聲,成璧卻是擺出副嬉皮笑臉的模樣迎上他,又用手去纏他的腰。
“皇叔不是說這兒是家么?爾玉回家了。”
趙元韞聽得舒心,卻故意端著架子輕哼一聲,抬手重重拍了下她的翹臀,咬住她的耳朵道:“不知死活。”
“皇叔別打爾玉,”成璧嬌嬌地笑著,讓他兩手都覆上自己的臀瓣,曼聲道:“這兒還要留著服侍皇叔呢……”
她這麼妖精似的說著,嗓音活似含了糖糕,黏膩膩的直往他心口鑽。唇舌也都尋著他的,靈貓一樣貼附上來,用濕滑香軟的小尾巴輕搔著他。
趙元韞呼吸微窒,將她拉開一點,嗓音低啞:“小狐狸,一刻也離不得男人是不是?”
“那倒不是,只是發覺……確然離不得皇叔。”
成璧輕點了下他削薄卻滾燙的唇,垂下小腦袋又吸又舔,耍賴似的強央他予她些甜。
趙元韞任她作弄了半晌,這才恍然笑道:“原是受了情傷。聽聞近日容珩身邊是多了個天仙似的女子,怎麼,你那好情人沒滿足你,指望著到本王這兒討些便宜?”
他語帶譏諷,成璧卻是渾然不覺,只用臉兒粘住他的胸膛緩緩道:“皇叔打量我真是傻的?那女子,爾玉也見著了,當時確有些震悚,過後一想便也明了。她頭戴冪籬,一身出閣婦人的打扮,想來應是容珩那位歸家省親的嫡姐容瑤。不過撇去這一點,今日爾玉倒真想明白些事情。”
趙元韞知她聰穎敏銳,便也不為訝異,“何事?”
“將軍與我,不過數面之緣,卻能為我直言不諱。容珩與我則是青梅竹馬,滿打滿算十五年情誼,竟不如萍水相逢來得真切。”
成璧噙著笑,眼兒朦朦朧朧的,愛亦惆悵,恨亦繾綣。
“若說他果真冷心冷情,是個捂不熱的冰疙瘩倒也罷了。可他對陌路之人分明亦有善意搭助,爾玉如今,可再騙不了自己了。”
臨樓王輕嘆:“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
成璧止住他的話,用朱唇輕附了上去,“詞是好詞,意蘊過悲了些,爾玉才不想聽。”
他二人在帳中雲雨。成璧放下枷鎖,頭一回如此投入,被他拉入情慾的漩渦,當真是神遊蓬島三千界,夢繞巫山十二峰,一時竟難分難捨,擰著纖腰又要再去纏磨。
酥胸紅透,香汗點點,趙元韞悶哼一聲,在她耳邊道:“爾玉留神些,這是……最後一次。”
“皇叔今後不會再碰爾玉了么?”
她本是巧笑倩兮地與他撒嬌,卻不料他竟真點了點頭,唇畔微微揚起點弧度。
“不會了。”
成璧張大了眼,“為何……”
“此玉已活,何須再行雕琢?”
趙元韞深深吻住她,再分開時,終於說了句讓她能聽明白的話。
“身為帝王,所需學的還有很多,哪是該拘在床榻上伺候人的?聖上的時間已然不多,爾玉亦是。”
成璧微微一笑,不必再言其他,眼神交匯間已有微妙的默契得以傳達。不過臨樓王不知道的是,正是今日,她用一顆初成的帝王之心,埋下了一粒種子。
暗衛者眾,如何甩脫?她對容珩的這份情意,便成了她最好的偽裝。待失意落跑入林中,成璧未有半分猶豫,緊趕慢趕地與周將軍接上線,過後方悠然歸來。
倏忽間斗轉星移,時過境遷。
登基前夜,臨樓王曾秘密入宮求見。這個迷一般的男人並未怪她出爾反爾,反而欣慰地笑著,牽住她的一隻手單膝跪下,輕吻上她的手背。
“臣趙元韞,叩見陛下。願吾主今日之樂長樂。”
他沒有顯露出半分不甘,自然而然地自稱為臣,靜靜擁了她一會,才道:
“臣為陛下準備了一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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