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他在說什麼?
達月震驚到維持不住自己的“表面功夫”,表情略微有點傻,把剛剛那副“大女人”魅力攪合得立刻不剩下什麼。可劉據看了更開心,他呼吸甚至明顯地加快了頻率。那張秀美潔白的面龐依舊離她那麼近。他在等著她的回答。
達月不知道“豆豆”是何許人也,可下意識判斷出肯定不是個善茬。然而眼前的少年才十六歲,比她幾乎小了一半年齡,她之前還拿他比自己女兒來著……
按說達月並沒什麼節操,做不做的對她來說不是事兒。可劉據一副明顯不是正常人的模樣,讓她心裡毛毛的,她的“動物嗅覺”在向她預警。劉據更像個不確定的危險。
——“我選第一個。”達月還是這麼說,心裡惴惴不安。
兩條路肯定都沒什麼好路,豆豆到底是誰?
劉據顯然沒想到她的選擇會是豆豆。他驚訝了一下,長長的睫毛收攏又展開,淺棕的瞳孔盯著她。達月覺得他好像一隻獵犬,下一秒就會舔到自己臉上。
“好吧。——小一,年子,帶她走。”
劉據一聲令下,達月又被蒙上眼,帶著走了出去。
她在車上昏昏欲睡了很久——是的,這群小孩還有人開車,或者有司機——才被拉下來。一個男孩踮著腳解開了她的蒙眼布,見她看過來還對她咬著唇笑了下,臉上紅撲撲的,好像是剛剛用藥迷她裡面的一個。
達月只能暗罵這是一群小變態。
眼前是個帶院子的大磚房,四周都是土包荒草。天已經黑了下來,隱隱約約能看到遠方公路上行駛的車燈閃爍。
達月不解,豆豆是什麼隱居高人不成?
劉據帶頭走了進去。鐵門沒鎖,院子里亮著燈泡,迎面上來一個黑黢黢的漢子,略帶詫異地看著她們一行人。
那個給她解蒙眼布的男孩子竄上去,笑嘻嘻地和那男人說了幾句話,男人詫異的目光移到她身上,達月明顯感受到他們在談論她,幾個斷斷續續的語句飄過來,她隱約聽到了“吃肉”、“受傷”等字眼。
劉據抱臂站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他們二人。男人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劉據點點頭,男人一閃身,不知道怎麼的不見了。
看來劉據還是他們的頭兒,那個男人也是聽命於劉據的。
達月不再觀察。她也是個奇人,慌了半天到現在,反而徹底回落,還有點“怎麼還不解決”的不耐煩之感。思緒飄到羅琦身上,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他要是做了兩個人的飯肯定要浪費了。
劉據的目光緊緊地黏著達月,幾乎是入迷地看著她的種種神情,直到老何出來,旁邊的古一輕輕捅了他一下,他才恍然似的轉過頭。
達月先是聞到一股奇異的味道,像是臭味,又不那麼臭,溫烘烘的,總體還是挺刺鼻的。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明顯。接著她聽到了一陣野獸喉嚨里發出一般低沉的咕噥,還有“哈哧”喘氣的聲音,達月皺眉,伴隨剛剛那個男人低聲的呵斥,她終於看到了所謂的“豆豆”——
借著黃澄澄的燈光,一隻赫然有半人高的黑色大犬被牽了出來。
原來這就是“豆豆”。
這名字唯一襯得上的就是它的一雙黑亮的小眼睛了。其他地方,無論是龐大的身軀、豐盛茂密的毛髮、厚實的爪子和張開嘴露出的尖銳獠牙都一點讓人聯想不到這個彷彿繞著拖鞋打轉的小可愛的名字。
那個叫古一的少年在旁邊介紹著:“豆豆可是血統純正的藏獒犬,聽說還咬死過人呢。上次打架受傷了,現在脾氣躁得很。”
”姐姐,你可小心點。”
少年笑嘻嘻隨著眾人退到了燈光暗處。現在院子里只有那個男人、達月、劉據和豆豆站在空地里。男人緊緊拽著鐵鏈子,小心地挑選著一個很難被咬到的角度,劉據依舊在原地抱臂站著,神情專註,彷彿在等待一個最佳“觀影席位”。達月就在豆豆和那男人對面,離那鋒利的撕碎血肉的獠牙大概一米多的距離。
天知道,達月不怕狗,但她看到狗就難受。劉據從哪兒弄來這麼大的狗?達月萬萬沒想到,“救”小袖的代價是和惡犬打架。正常人真是揣摩不到變態的腦迴路,原來讓他不追究就需要和他手下的狗生死搏鬥。萬一人死了呢?真是瘋子。
古一他們其實也很詫異,他們沒想到劉據對這個姐姐下手這狠,手段這麼毒。按說要是小據看上了她,又何至於要人性命。成年人和凶犬斗,真不知道能不能兩個都活下來,而且還是大殺器——豆豆。
別的不說,劉據是最愛惜這批狗的,特別是豆豆。平常豆豆“上班”和狗打架都少,更何況是和人呢?
不要覺得這樣的思路太冷血,如果揣摩劉據的心思,那這種“趨利避害”的方式最貼近。劉據身上有種滿不在乎的瘋勁兒,這個新達月會怎麼樣他還真的不一定會在乎。他們都知道劉據他爸爸能量大,除此之外,他媽雖然和他爸離婚了,但真的出事也不會不伸手一管,以他媽媽的身份,劉據還真的能有“瘋”的資本。
這群少年的想象力真是不能小看,在他們心裡,劉據“草菅人命”都不足為奇。不過,這也可以看出他們心裡是有些怕劉據的。可劉據真的是仗著家裡背景才如此肆無忌憚、“愛而不得惱羞成怒”嗎?只能說,正常人理解不了變態的思維。
如果讓他們自己來說,自然是更擔心萬一人被弄出個好歹怎麼辦。雖然是為了兄弟報仇,可是達月是被牽扯進來的。且,終究他們“玩”得再瘋,也沒玩出過人命。這才是正常人的思路。
“它打過疫苗了嗎?”達月突然出聲。她聽到有人撲哧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她這麼認真的問題有什麼好笑的。
“放心,我們可是正規的。”對面那男人回答,模稜兩可。正規的什麼?這該不會是個專門斗獸的地方?
事實上,達月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有極少人知道,a城富二代圈子裡流行的斗狗場子,背後的老闆是劉據。劉據很少自己露面,而他帶達月來的這處院子,是他最核心的養狗地。狗場里當季最紅的常勝將軍們,他當下最喜愛的“戰將”,都會養在這處院子里。
劉據從小便知道自己心理不正常。他渴望馴服、渴望征服,像一個殘忍的君主——這只是表面。實際上,他最渴望的是被征服、被擁有,他和這個世界缺乏聯繫,他嚮往疼痛和傷害來確認自己。這和性有關,也和性無關。
自殘在十歲以後就行不通了,父親明顯發現了什麼。劉據常常使用的那把小軍刀莫名地不見了,他去詢問父親的時候得到了一個複雜的眼神。於是他安分了下來。
然後一年前,a市郊外的斗狗場漸漸在小圈子裡聲名鵲起。
豆豆是新進的一批貨里最有潛力的一個,也是劉據最喜歡的一個。因為豆豆始終學不會忠誠,這對於劉據來說十分新奇又讓他生出暴戾的慾望。一隻忠誠的狗最重要的就是恐懼與依賴並存,可它不恐懼鞭子,也不依賴甜肉,它一直倔強地不舔馴狗師的手,反而堅持呲牙低吼。就連劉據都沒能讓它熟悉起來。
新達月會讓豆豆產生怎樣的反應呢?它對陌生人其實比較冷漠,並不會主動攻擊。然而它處在養傷的警惕易怒狀態,今晚又打破了它的規律作息,讓它更加煩躁。很可能豆豆會拿出“上班”的認真勁兒來對付眼前這個人。
劉據感到心臟跳得極快,他死死盯著新達月。不知道的人可能以為他是興奮,其實他是被一種莫大的恐懼籠罩。他看到新達月站在了豆豆面前,沒帶一點防禦措施,也沒做出任何攻擊性的表示。然而,他享受著恐懼的降臨,從恐懼中得到戰慄的快感。
達月一定會贏,他如此篤定著。
男人解開了鎖鏈和項圈的勾連,退到一邊。劉據看到豆豆主動靠近了達月,它撲了上去——那尖銳的牙齒在她的脖頸處閃出帶著口水的光,豐厚的鬃毛在燈光下燦黃如麥,蓋住了達月的上半身,看不到她的反應。他幾乎屏住了呼吸。
——一隻人類的手突然出現在了那金黃鬃毛中,並順著毛髮的方向使勁往外揪。劉據聽到豆豆發出了一聲咕嚕嚕的嗚咽,像只討好的奶狗。它被揪得往後倒,雖然可能那隻手的力氣並不足以讓它被掀翻。達月從它的厚厚毛球里露出來,臉上帶著煩惱的神氣,她衣服濕了一塊,仔細看不是血,更像是口水。除此以外沒別的變化——不對,頭髮亂了點。
她還沒站起來,僅僅是蹲在地上,豆豆就等不及地去蹭她的手,不過被她一推,反而在原地不敢動了。只在那殷切地望著她,好像她的一舉一動能決定它的生死一般。
達月隨便呼嚕了兩下豆豆的頭,它“啪”地一聲躺倒在地上,彷彿吃了葯一般迷醉地眯起眼,嗷嗚嗷嗚地喘著氣。如果它那毛臉上能像人一樣有豐富的表情,那一定是一副爽到要升天的樣子。
達月站起來,豆豆還那麼暈乎乎地癱著。這麼大的狗,即使攤著的高度也能到她小腿。龐大的惡犬躺在她腳下,達月的面容依然鎮靜,看不出一絲畏懼的痕迹。明亮又黃澄的小院燈光照下來,彷彿女神像和她被馴服的坐騎。
本以為要看到一場血腥“慘案”,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的古一他們都看傻眼了,這怎麼回事?所謂的“戰局”結束得太過倉促,幾乎像個玩笑。可他們都明白這不是玩笑,那是真的可以撕碎血肉的惡犬。這人怎麼這麼邪乎?如果不是他們親眼看著,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連劉據都馴服不了的豆豆。
達月拍了拍身上的狗毛,煩惱地發現拍也拍不凈。她走到劉據面前,還不等說什麼話,一個帶著香氣的軟軟身體就死死纏在了她懷裡,還一個勁叫“姐姐、姐姐……剛剛我好擔心你……”,一邊叫一邊在她懷裡蹭,在達月看來簡直跟剛剛的豆豆沒兩樣。
她努力想把人從身上撕下來,別的不說,一身狗臭味不嫌埋汰?她自己都快熏死了,還有狗毛。可惜劉據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她撕都撕不下來。
達月無奈:“劉據,這不是你叫我去的嗎?現在在演什麼?可以放我走了嗎?”
正常人真是揣摩不透變態的腦迴路,少年的臉從懷裡抬起,燈光照耀下明凈如海棠,雙眼帶著異樣的痴迷:“嗯,我做錯了姐姐,你罰我吧。”
他確認了,達月一定可以成為他想要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