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全集 - 第2301節

周顛哈哈大笑,邁步上岸,不曾想離岸尚有兩步便右腿一軟,撲倒在地上。
張無忌忙搶上扶起,周顛雙唇慘白,指著自己的右腿道:“龜孫子在水底放暗器暗算我!”張無忌忙撲過去看,只見周顛的右腿膝上三分果有一支四角星型鋼鏢深入肌肉,雖然剛剛著道,但他傷口四周卻已又黑又腫,紫黑色的血如漿糊般汩汩外冒。
張無忌從未見過如此怪誕劇毒,一時間只感腦內轟了一聲,忙伸右手按住周顛腰間環跳穴,將九陽真氣送了過去,湧向蔓延上升的劇毒。
那名被張無忌震傷雙手的刺客已無法緊握長刀,只得空著手與同夥一起負隅頑抗。
這時張世信也早已帶著大隊趕回來了,查知三哥已然脫險,便仗劍直衝刺客。
行軍打仗不比江湖鬥毆,眾將士明搶暗箭絆馬索勾連搶一起上,三名刺客雖然兇悍卻也支持不了片刻便紛紛就擒。
張世信躍下馬背,長劍指在那刺客頭領的臉上厲聲道:“說!是何人指使你們來行刺大將軍的!”那刺客臉轉東方,重重低下頭,似乎向什麼人行了一個禮一般,然後突然上下牙用力一合,只見其表情逐漸顯得甚是痛苦,嘴角流出黑血,伏地而亡。
張世信大吃一驚,忙看向另外兩人,只見他們也跟臉轉東方,重重低下頭,隨即合下牙去。
張世信又驚又怒,抬手一劍向其中一人嘴上刺去。
他這一招雖在阻止對方自殺,但利刃刺口的痛苦卻要比服毒自殺痛苦得多。
只見他長劍將到,橫地里卻飛來一隻草鞋,重重打在那人的下巴上,將他打得翻倒在地,就此下巴脫臼,沒有咬破口中暗藏的毒藥,也避過了張世信的一劍。
那隻草鞋便是張無忌情急之下脫下自己腳上的草鞋擲出的。
周顛中了他們的劇毒,不能沒有解藥。
這時所有的將士都看向了張無忌。
早有將領附在張世信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張世信微微一笑,收起長劍上前幾步抱拳道:“多謝大俠出手救我兄長,敢問大俠高姓大名!”張無忌正將周顛身上的劇毒自大腿逼至傷口附近,聽到張世信此言,回頭欲開口,卻見張世信身邊一丈外一直冷眼旁觀的何綠嫣正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看,四目相對時,她杏目一霎,嘴角含笑,激情暗送。
張無忌心下生厭,滑過眼去向張世信微微一笑道:“我乃一介草莽,賤名不足掛齒,將軍莫怪。
”說完轉過臉來。
這時周顛的傷口已經大流黑血,那鏢涌動幾下,波地一聲跳了出來,輕輕落在旁邊。
旁觀之人不少都是武學行家,適才見他超凡入聖的輕功和擲矛擲鞋的功力都已咂舌不止了,這時又見他在替人運功療傷之時尚能若無其事的說話,爾後運功起鏢沒有象通常人那樣將鏢擠飛而是如同伸手拿出又穩穩放下一般,這等絕世內力當真從所未聞從所未見,一時間所有人都屏息凝視,連喝彩都忘了。
張世信見眼前此人雖明顯故意弄髒了臉和頭髮,但仔細一看,便知道年齡不過剛二十二三歲而已,比自己尚且小了幾歲,江湖上如此年輕又如此武藝高強的人能是誰呢?他的眼前突然一亮,跨上兩步,抱拳大喜道:“原來您是明教張教主啊!怪不得武功如此之高!佩服佩服!小弟對張教主的景仰之情當真是無法言喻啊!請受在下一拜!”說罷當真跪拜下去,張無忌心頭一急,內力微增,周顛渾身一顫,呻吟了一下,忙收攝心神,緩緩運力。
這時張士德也命人將自己抬了回來,聽到張世信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雖震得背上傷口劇痛,卻毫不為意,也掙扎著要翻下擔架來向張無忌行禮。
張無忌眼見周顛傷口已經流出鮮血,雖傷口深處仍有餘毒,知道非一時三刻所能逼除,便就此收功,撕下一片衣襟將周顛的傷口上方大腿綁了,背到背上,對張氏兄弟道:“二位萬萬不可多禮,在下尚有要事在身,需得立刻離去,咱們後會有期!”說罷欲走,又突然想起那刺客,便回身指著那地上活著的刺客道:“我大哥毒傷的解藥尚著落在此人身上,尚請二位準許我將此人也帶走。
”張氏兄弟對望一眼,均覺雖然如此便無法查察主使人是誰,但張教主對己有恩,又大名遠播,實在無法回絕他,便一起點頭了。
張無忌道了一聲謝,走上前去抓住了那人身上的繩索,飛身而去。
眾兵將眼見此人身背一人,又手提一人,竟依然能縱身躍過小河,絕塵而去,一起張大了口,“哦!”地驚呼,良久不覺。
何綠嫣突抽坐下駿馬,大呼道:“張無忌!等我!”隨後追去。
張世信呼地打開摺扇,面含微笑,望著何綠嫣的背影輕輕搖扇。
他身旁的一名紅袖緞襖女子嘻嘻笑道:“張郎,你的新歡追別的男人去了,虧你還笑得出來?”張世信呵呵一笑,道:“能結識到象張無忌這樣的英雄人物才是人生之一大快事,至於一個風騷女子么,呵呵……”兩名女子一起佯怒道:“怎麼?女子便不值錢了?”張世信哈哈笑著伸臂將二女摟將過來,一人香了一個,笑道:“她走了豈不是更好?我可以全心全意寵愛你們兩個了!哈哈……”二女春意盎然,笑成一團。
張士德望著張無忌消失無影,終於長嘆了一聲:“做人當如張無忌,才不枉為一世啊!可惜未能請他進城一敘……”遂下令鳴金收兵,鬱郁回城。
張無忌沿著高郵湖畔一口氣奔出了約二十里方才放慢了腳步。
這時夜色更濃,漫天的愁雲壓在無邊的高郵湖水之上,呈現那遠在天邊的一絲藍幽幽的亮。
終於淅淅簌簌的下起了小雨來,夾裹在冷風中如無數細密的冰針一般灑向湖面和原野,合著冰涼刺骨的水汽粘稠在人的身上,使人透心的涼。
張無忌感到背上的周顛渾身微微打顫,知道他的毒傷發作了,遂停了下來,將那名刺客擲到地上,放下周顛,取出水袋,扳開刺客的嘴,將大半袋水咕咚咚的全給他灌了下去。
那人下巴脫臼尚未歸位,在張無忌的擒拿手法之下半分也反抗不得。
此人也甚是硬氣,下巴雖痛,但卻一聲不吭,只是時下正值隆冬,天上又降寒雨,這大半袋的冰水一經下肚,他便忍不住渾身篩糠般的抖起來,滿臉狐疑驚懼地看著張無忌。
張無忌也不理他,徑去湖邊灌了滿滿的一袋湖水,又全灌進了那人的肚子里。
那人此刻已嚇得面無人色,只道敵人想將自己像灌豬一樣地活活灌死,哪知敵人卻突然繞到身後,對著背心就是一掌,便只覺背心一股巨大的壓力擠向腹部,頓時喉嚨一震,適才灌入肚子的涼水噴口而出,那深嵌牙縫的一片藥片也隨之衝出。
張無忌扳開刺客的口察看,見無異狀,左手微抖一送,刺客啊呀一聲痛呼,下巴便合攏了。
張無忌正色道:“解藥呢?”刺客雙目茫然。
張無忌微微一笑,伸手在他的肩頭輕提一送,刺客啊呀一聲大叫,他的肩膀脫臼了。
張無忌道:“我哥哥中了你的劇毒,只要你肯拿出解藥來,我立刻放了你,決不跟你為難。
”刺客搖了搖頭,雙目一閉,竟不再理睬張無忌了。
周顛掙扎著坐了起來道:“這傢伙是東瀛人,可能聽不懂我們說的話。
讓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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