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隊元軍離大營尚有二十里便有汝陽王大營營口守將領兵迎了上來,元軍當中一名萬夫長朗聲喝道:“聖上有旨!請汝陽王察罕特穆爾速速接旨!”那守將大驚道:“是!”急命副將領了四名騎兵拍馬而去。
來使騎隊雖稍緩了緩但並未停步,就此直衝了進去。
那守將不敢攔截,滿臉的愁苦見於顏色,眼睜睜的看著這三千餘騎賓士而過。
張無忌尾隨其後,趁那些守兵望著來使騎隊目瞪口呆的份兒一指點倒了一個,抱了幾個縱躍便隱沒在了數十丈外的長草之中。
又潛出了數百丈遠,來到一座廢棄了的破茅屋內,將那元兵身上的衣服扒下穿了,再把他塞入柴禾堆里,向大營而去。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昏黃的晚霞糾纏著大團的烏雲擠滿了大半個天空,空氣潮濕而冰涼,大有要下雨的意思。
張無忌此去盡皆為大片的良田,如絲網密織般的河流溝渠,房舍隨處可見,想來此處當為富庶的的魚米之鄉,但放眼所見良田全部長滿了齊腰深的亂草,房舍盡皆破壞,沒有一個百姓,滿目凄涼之狀無法形容。
汝陽王接到飛馬來報,手中握著的兵書啪的落在了床邊上。
此時他正躺在中軍帳內的病榻之上,身邊只有一人捧湯藥照料。
這個人便是趙敏。
這時她穿著一身親兵衛士的服色。
看到父親如此,趙敏心中也猜到了一些,手中的葯碗不由得微微發抖,道:“爹爹……”察罕特穆爾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鬢髮,道:“爹爹出去接旨,你回自己的營帳不可出來。
”趙敏放下藥碗道:“不!爹爹,敏敏隨你同去!”察罕特穆爾正色道:“你現在尚為戴罪之身,出去見朝廷來使多有不便!”察罕特穆爾說著便掙扎著要起來,趙敏忙去扶他,察罕特穆爾終於微嘆了一口氣道:“敏敏,拿了爹爹的鎧甲來替爹爹穿上吧。
”趙敏忍不住滾下了兩行淚來,不敢讓父親看到,忙轉過身去偷偷抹了,搬了汝陽王的鎧甲來,替父親穿上。
汝陽王左肋中了嚴重的劍傷,稍一動彈便疼得黃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趙敏實在不忍心看著年邁的父親受此折磨,幾欲將那鎧甲奪過來扔掉,但她素知父親的個性及蒙古戰士的個性,連一聲勸也沒說得出口。
這時猛聽帳外馬蹄聲亂響,接著又是靴聲咚咚,足有十多人向大帳而來。
門外守將早已出口喝住,門外來人也大聲道:“大將軍拔速爾求見王爺!”“大將軍莫合朱旺求見王爺!”等等等等,喧聲一片。
趙敏面露喜色,忙叫道:“請諸位將軍進來!”不一會兒諸將軍便魚貫而入,呼啦啦跪倒了一片,門外還不斷有人來見,偌大一個中軍帳直不夠用,許多職位較低的便跪在了帳外。
眾人抱拳道:“王爺,朝廷忽來聖旨,恐於王爺不利啊!”察罕特穆爾領軍攻打高郵已有三個月,每戰必勝,眼下高郵城中早已斷絕糧草,矢石短缺,城中軍民人心惶惶,高郵城破指日可待。
但察罕特穆爾所帶兵士大多都為北方人,此時南征日久,日日睡在陰冷潮濕的水邊溝旁,飲食骯髒惡劣,跳蚤成群,幾乎人人均感不適,受傷者更是難以痊癒,傷口惡爛,多有不治而亡的。
察罕特穆爾體恤士卒,又擬再多困敵人幾日,使敵軍不戰而降,是以上書朝廷請求暫且按兵不動,以逸待勞,修養數日再行攻城。
如此原本乃上上之策,但向與汝陽王不合的佞臣哈麻等人竟乘機以汝陽王領軍百萬,苦戰三個月,傷亡慘重之下並無寸功,傾國家之財以為己用,帶去了一半以上的朝廷官員作為自己的隨從,無能、貪婪、傲慢、不臣之心之以極!向元順帝大大的參了察罕特穆爾一本。
元順帝原本便對察罕特穆爾甚為猜忌,以往都在想方設法的削除察罕特穆爾的兵權,無奈此人甚有能耐,指揮作戰又幾乎沒有失敗過,竟抓不住他的什麼把柄,現下遇到此事怎能不乘機借題發揮?察罕特穆爾在朝中也有相當的力量,這些事情自然早已傳入了他的耳中,也傳入了軍中,是以這時朝廷特使突然到來宣旨,人人均感不妙,才不約而同的趕到了中軍帳來。
元朝建國初期為了鞏固其統治,曾遷徙了大批的蒙古貴族散居於各地,分發土地山林,授以爵位,允許私養軍隊,以備不時之需。
察罕特穆爾的軍隊便大多由這些力量組成,並且這些軍隊的號召和組織也均出自於察罕特穆爾個人的威信和力量,跟朝廷並沒有太多的直接關係,是以當聽到朝廷可能要降大罪於汝陽王時,這些將領便首先緊張了起來。
只聽那大將軍拔速爾叩首抱拳道:“王爺有傷在身,切不可妄加活動啊!聖旨到來便由我等替王爺跪迎!若聖上怪罪王爺守而不攻,我等便道都是我等苦勸王爺才如此行事的!”察罕特穆爾自然明白眾位屬下的心思,他也知道皇上甚是猜忌自己,如果這次宣旨自己不尊,便無疑更加讓皇上懷疑自己有不臣之心,如此這般可大為不妥,所以這聖旨無論如何也要接,一來表明自己並無二心,二來也看看皇上到底要如何對待自己。
皇上只是一時聽信了奸臣賊子的讒言而已,自己只要上得金鑾殿,自有辦法重新說服皇上。
是以他走上幾步道:“諸位愛將快快請起,皇上聖旨焉能不接?大家自管寬心便是!抬本王出去吧!”說著察罕特穆爾跨入了虎皮軟椅,由四名壯漢抬了出去,眾將也一齊跟了出去。
趙敏咬著下唇,悄悄地跟在軟轎之側,一手扶著轎桿,一手暗暗的握緊了腰間的劍柄。
一行人還未走到轅門口,特使騎隊便已趕到了。
只聽一聲長呼:“聖旨到——汝陽王察罕特穆爾接旨——”察罕特穆爾便連忙翻身下椅跪拜下去,眾兵將等也一齊跪拜了下去,山呼萬歲。
其中一名盔甲鮮亮的武官自懷中取出皇帝詔書展開,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茲有汝陽王、總制諸王征南大元帥察罕特穆爾,於本年七月受天子之命,率軍百萬,猛將千名,謀士數百,南征反賊張士誠。
雖我軍之眾勝賊百倍,但三月有餘南征之戰未見絲毫建樹,但卻耗銀百萬,糧草無數,兵將傷亡慘重!現下大軍原可一鼓作氣破敵,然南征主帥察罕特穆爾卻突然停止不前,貽誤戰機,給敵以喘息的機會。
其心叵測!天子震怒!特頒此詔,命現河南行省左丞相太不花、中書平章政事月闊察兒、知樞密院事雪代將其兵,察罕特穆爾立刻交出帥印,攜己隨軍家丁前往淮安侯命!若膽敢抗命,即時處死!欽此!”那武官念畢,嘿嘿冷笑兩聲,合卷送出道:“罪臣察罕特穆爾還不速來接旨?”這時察罕特穆爾臉色蒼白,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腦內一陣眩暈之後喉頭一腥,一口血涌了出來。
他此時正拜伏在地,便順口一張,將滿口的鮮血暗暗的吐在了草地里。
他只覺得身心交瘁之下,只願就此趴了下去,永遠不要再起來了。
他感到女兒挽住了自己的胳膊,聽到了身邊的將士們一片嘩然。
察罕軍營里的將士何其之多?數百人聽完聖旨呼喊起來以後,便如油海舉火,霎那間便燃燒了開去,聲震於野。
若非察罕特穆爾治軍極嚴,各處軍士不得擅離其守,只怕百萬大軍有一半以上要擠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