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作了一場夢吧,那神俊的馬,那有著狹長眉眼的男子,還有紫雲寺之約,她寒傖的世界里。
男子策馬快奔敷里,下山之路趨緩,不消一個時辰,入得平地,未多時便驅大街。
街東矗立一座大宅子,圍牆綿延直比街長,偶或往牆內稍望,但見牆內殿廳軒昂,層層迭迭,一望無際。
男子緩韁輕行,行至正門,門上高掛一匾,書道「鎮西將軍府」五個大字,有兩座石獅子。
男子勒馬一頓,沉吟片刻復又輕提馬韁,直往大宅后 宅後門處,一廝來回行走,搔頭抓耳,苦惱至極,待見騎馬男子出現,連忙呼道:「我的好爺兒,你可回來啦!」別嚷嚷。
」男子翻身下馬,把韁繩交到那廝手上。
「爺兒放心,」那廝噼哩咱啦嚷道:「梁大小姐傍著老爺在前廳枯坐了一上沒喝一口,便回家去啦!」說完,他掩著嘴偷笑了一下。
他的好爺兒,堂堂鎮西將軍,土六歲便隨老爺爭戰沙場,屢建奇功,今年不便已是名滿天下的鎮西將軍,誠可謂虎父無犬子,一門皆英雄。
近來西疆無戰事,爺兒好不容易回江南過幾天清閑日子,沒想到老爺和夫人兒討房媳婦兒的主意。
英雄不怕沙戮戰場、面對廝殺,只怕老爺帶著梁大小姐過府來逼婚。
「董海,你笑個什幺勁兒?」蘇定風俊臉兒一沈。
名叫董海的廝眼見臉上笑容收不住,只得哼哼哈哈道:「依小的看,梁大小標緻,梁老爺又是堂堂大學士,這種才貌兼備的官家小姐配咱們英明,恰好是天上一對、地下一雙,可偏偏……」偏什幺?」蘇定風斜挑劍眉,冷颼颼地問。
偏偏梁大小姐是落花有意,爺兒卻是流水無情,幾條街外號為靖南王爺的老過府來催,爺兒索性使出三土六計溜上策,躲他個半邊天。
董海咽下到嘴的話,低頭回道:「爺兒在外奔忙一天……想必累了。
」個奔忙!蘇定風唇邊揚起一抹笑意。
董海總算不至於胡塗過頭,還懂得比成「奔忙」。
眼見蘇定風揚眉笑了,董海接著又道:「爺兒休息一下,老爺今兒送來幾條廚房正忙著給爺兒做蛇肉全餐哪。
」蛇肉全餐! 蘇定風邪俊的唇角自此揚起,一整晚兒都不曾松下。
鎮西將軍大啖蛇肉全餐的同時,沉靈也正做好了晚飯,沈秀才和魯翠蓮用飯個人悄悄退回小房間,燃起一截小蠟燭,孜孜砣砣做起針黹活。
積欠街坊老爹的棺材錢以及大嬸的買布錢,總是要想辦法給的,想來想去沒得央求崔大娘分些針黹活兒給她做,好歹掙幾個錢。
崔大娘一聽,直債償了,她卻怎幺也不依,崔大娘拗她不過,只得給了她幾件縫製綉這種官夫人的繡鞋,花樣繁複些,工錢也多點,崔大娘明知勸沈靈不起她多掙點錢。
就著昏暗的燭光綉了半天,沉靈眼睛沒花,肚皮卻咕嚕嚕不爭氣的叫了起來,手也顫著,想是一天沒吃東西,身子也禁不住了。
「忍著點,等會爹和大娘用過飯,就可以吃了。
」放下手中的活兒,她喃喃兒。
不知過了多久,魯翠蓮終於來敲沈靈的房門。
「還不出來收拾!」兩眼昏花的沉靈推門走出,望著連菜渣子都不剩的空盤,一陣強烈的暈的腦門沖,好不容易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將臟污的碗盤收進廚房,后,她掀開灶上的飯鍋,飽滿的白米飯早被挖光了,只剩下一層又黑子。
還好,還有鍋巴子可吃,有時候大娘連鍋巴子也鏟得一王二凈的。
她拿起鍋鏟子,仔細將貼在鍋邊一層薄而焦黑的米粒硬塊颳起,小心翼翼地輕輕咬了一口。
真好吃,味道不輸給街上賣的燒餅呢,雖然那燒餅的滋味她壓根兒沒有嘗過。
嚼著王硬的鍋巴子,她突然想起上午胡大娘給了她一罐辣椒醬,這事兒還沒機會。
辣椒醬呢?餓得頭都昏了,她一時竟想不起來,屋裡屋外轉了幾圈,終於在找到那罐辣椒醬。
鮮紅的辣椒醬盛裝在透明的罐里,她看著、看著,不知不覺咽下一口唾液。
這又咸又辣的腌漬物抹在焦硬的鍋巴子上,一定很對味兒吧? 不行,沉靈,你在想什幺?娘說過人就算再窮、再餓,也不能做這種偷雞摸椒醬,沉靈轉身正要往屋裡去,冷不防卻撞上魯翠蓮肥厚如牆的身子。
「好啊!你這個沒臉的小賊蹄子,敢偷我的辣椒醬!」魯翠蓮一把搶過沉靈,扯著喉嚨便是一陣雞貓子叫喊。
「大娘,您誤會了,這個辣椒醬是上午胡大娘要我拿回來的,我曬完衣服便里,如今正想拿進去呢!」沈靈連忙解釋。
「誤會?我都親眼瞧見了,你還有臉說誤會?早知道你跟你娘一樣是個沒臉蓮在牆邊抄起一根扁擔,也不管下手輕重,揚手便往沉靈身上一陣亂停叫罵著,「打死你這個沒臉貨!賊臭肉、騷蹄子!打死你!」娘,我沒有……」她沒有啊!然而不論如何辯解,扁擔仍無情的往她身 她不痛、她不哭,肉體和她的心一樣,已經麻木,已經……麻木了。
惚昏昏厥了過去,迷離中,沉靈的魂魄自肉身出走,幽幽飄上了黃泉路,前她認出了娘親的身影。
「娘……娘……等等靈兒,靈兒尋您來了。
」她拚命追趕,奈何始終近不了天,前方的身影突然掉過頭,溫婉的娘親卻陌生而冷淡的道:「你認不認得什幺靈兒,更不是你娘。
」可能?娘身上、腳上穿的全是她親手縫製的,不會錯的。
「娘,您別生靈兒的氣……」她可憐兮兮地哀求,更往前奔去,但是仍然連都碰不著。
「我沒有生你的氣。
」柳春梅淡然的道:「我說了,我不是你娘,別追了,」、不要……她不要回去,她受夠了。
「娘,讓靈兒跟您去……靈兒一個好孤單啊……」孩子,別害怕。
」柳春梅輕嘆一聲,幽然道:「你秉性良善,不會一輩快回去,那邊還有人盼著你呢。
」有人盼著她,她是個沒人要的孩子,就算死了,也不會有人為她垂一滴 「娘,您別丟下我……」她拚命追趕,往前伸直了手臂,卻只撈到一抹裊裊 「回去吧,回去走陽關道,我要過奈何橋去了。
」說完,柳春梅從長袖裡掏的繡花鞋,輕輕拋向沉靈,呵著氣道:「孩子,別怕,這隻繡鞋將會的方向,你不會孤單的。
」忙自空中接過繡鞋,再回神,柳春梅早已消失無影無蹤。
「娘……娘……」她握緊繡鞋,緩緩倒了下來。
她是死了?還是睡了? 是睡了吧?否則如何還有知覺?知覺到額上傳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清涼。
她緩緩睜闊眼。
眼前涕淚縱橫的,不是向來疼她的崔大娘嗎? 崔大娘見沈靈轉醒,破涕為喜,歡欣叫道:「小靈兒,你可醒了,你這孩子,給急死啦!」一道粗壯的身影急竄進房內。
寶慶歡天喜地的道:「靈兒妹妹,你醒啦!」娘用衣角擦擦淚,嘴裡高呼著,「你這個楞小子,還不快打條王凈的毛擦頭臉!」!娘,我這就去。
」寶慶連忙又竄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