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唐 - 44.情懷

在河南山丘的一個小縣城裡,鄭老闆從一輛錚亮的賓士車上下來。
乾瘦的矮個子,臉上倒是吃出幾兩肉,油滋滋的一張圓臉。
一張口就想喊上一句我的小寶貝喲,心想著小姑娘能有什麼真本事?
無外乎找機會想撈點外快。
袁教授跟他說的那些他是左耳進右耳出,反正是個真品就行,現在送禮講究技巧,越是有身份的人越喜歡那些玄乎的東西。
千里送來一個可心的甜疙瘩,怎麼著都是他佔便宜。
必要的時候,唐棠的嘴像抹了蜜,把人哄得很開心。
知秋擺著臉,換回了中山裝,兩手插進口袋裡,真是受不了兩眼精光的老色批。
奈何阿姐就要跟人打交道。
“嗐,別站這裡了,風大灰多,我帶你們去吃飯吧!”
話畢,帶著兩個年輕人往酒樓去,酒樓隔壁就是洗浴中心,存著什麼打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唐棠擺手,搖頭晃腦地,真跟年畫上喜慶的白丫頭沒有兩樣。
老鄭虎她:“我的好意不心領,這不是讓我這個東道主沒面子么?”
唐棠說,那好吧,恭敬不如從命。
小丫頭真好騙呢。
大魚大肉后便是洗腳按摩,房間里充斥著劣質的香氛精油味。
老鄭跟唐棠挨著坐,昏昏欲睡的空氣中,悄摸摸地伸來一隻黑手,要往唐棠手上搭。
唐棠朝他髭出漂亮的白牙齒,問:“這裡的姑娘多少錢一晚?”
老鄭懷疑自己聽錯,這是開始講價錢的節奏?
“叄五百,六七百,都有呢。”
唐棠的確是跟他講價錢,但先跟他講了一個故事。
關於清末名臣木幾先生的故事。
木幾先生實屬最對朝廷忠心耿耿的頑固派,然而西方鴉片大量輸入國土,兼之各處爆發農民起義,民生日益凋敝令他心急如焚。
其在朝廷核心權力的圈子裡曾經是對洋務派打擊最激烈的一份子,卻在第一次鴉片戰爭后,南京條約、虎門條約等諸多不平等條約的簽訂后,以更激烈的方式轉投洋務派。在最困難的時候,靠變賣家產來支持國家的船舶機械以及鐵路建設。
頑固派抨擊他於朝廷的忠心,而洋務派質疑他的用心,兩相夾擊下,官階一貶再貶。
晚年窮困潦倒之時,妻兒餓死街頭,木幾先生拖著病殘的身軀,去參觀華南地區第一條由中國人主持建設的鐵路開業。
熱鬧的人群中,再無人看出佝僂老態如叫花子的木幾先生是那位曾經矗立在朝廷的大員,衛兵要喝著驅趕他,紅色禮炮衝天而起,在轟轟烈烈的典禮行,他抹了一把眼淚。當夜回到陋室中,畫了畢生最後一副作品春秋江山圖。
完筆后一口老血吐出來,就此終結無愧於國家的一生。
曖昧的包房裡還是那股曖昧臉頰的香精味,美女按腳師早已退出去。
老鄭屏息著,喉嚨管處酸澀著忍住眼角的淚花。
“嗐,我讀書少,這些東西沒人跟我講過,見諒見諒。”
身為男人,誰沒點家國情懷,對於男人坎坷悲情的一生更能感同身受。
“你這小丫頭,跟我講這些幹什麼?”
唐棠道:“您能為木幾先生感動和心痛,自然也因為您是個有真理想的大男人。”
老鄭都害臊了:“哪裡哪裡,我...無非是混口飯吃,境界比不上。”
當唐棠說他手裡的殘片,很肯能就是那副春秋江山圖時,而這幅圖的文史意義非同一般,老鄭震驚恍惚了好久。
大腿一拍:“傭金隨你開,丫頭你需要什麼儘管說,我一定配合你的工作!”
唐棠朝打哈欠的知秋瞥了一眼,看吧我還行。
物件背後的故事固然感人肺腑,而正是因著其背景,木幾先生的絕筆才更值錢。
利益驅動才是根本。
原來這幅殘品是家中侄子供奉上來的,馬不停蹄地去找人,他侄子是一位鄉村中學老師,愛去市場里淘些野貨。
問他從哪裡搞來的殘片,他自己都想不起來,是不經意間在家裡翻出來的。
還好他老婆有印象,說是某天去了一趟舊貨回收站里扒拉回來的,就一張廢紙,還當寶貝似的包起來。
這家舊貨回收站也很特別,就在縣誌文史館的後面,不收家電傢具,轉收上了年頭的書刊紙質物件。
知秋守在跟垃圾堆無異的雜物房外,唐棠幾天幾夜紮根在裡面,想把剩餘的“廢紙”給扒拉出來。
在龐雜的舊紙堆中,唐棠坐在矮小的小馬紮上擦汗,身上的衣服都汗臭了。
老鄭捂著鼻子進來,陽光下飄著濃白的灰塵渣滓,不忍道:“實在找不到就算了,也許早就夾在哪裡燒了毀了。”
回收站的老爺子錘著腰進來,給唐棠端來一茶缸子熱茶,幾近老年痴獃:“娃..你喝喝..喝點...”
桌子也是老貨,四條腿高矮不一,茶缸往上放,熱水就潑了出來。
唐棠拿了抹布去擦,發現桌角下墊著厚厚的紙塊。
強烈的心跳撞到心坎上,一塊塊地都捏出來,在發黃的書信紙張中,扯出兩張脆弱的舊黃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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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博:阿蠻今晚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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