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的狐狸耳朵一顫,像是被人揪住尾巴似的,一動也不敢動。
店裡夥計端了一盤糯米雞上來,還重沏了一壺好茶,將桌上茶碟填滿瓜果點心道:“兩位客人慢用,咱家的說書人是全城最好的,多的是十里八鄉來這聽的,可千萬別漏聽了!”
年年正害怕,樓下又是驚堂木一拍,嘈雜的樓內頓時安靜。
那說書人徐徐說道:“這高人可是不簡單,他宗內弟子萬名、大能數百,那山上的法器丹藥一筐又一筐,山下的良田肥水一畝接一畝,就是人間的皇帝見了都心動,他卻如過眼雲煙,視為糞土吶!誰知這高人一劍一笛,修行兩百載,無數仙子美人見了遍,最後卻被一隻狐狸精勾了魂!”
年年越聽越心虛,總覺得自己和那勾魂的狐狸精差不多。
她心虛地看一眼祁則,哪想此時擅自離宗的宗主正品茶吃果,饒有閑心地剝了一枚紅果,喂到年年嘴裡說:“怎麼不吃?”
年年急忙咽下,拽住祁則的衣袖說:“師父,他在說什麼?”
“江湖人的傳聞。無外乎英雄難過美人關、風水輪流轉、草雞變鳳凰。”祁則在外歷練許久,這些東西與百年前別無二致,可謂經久不衰,老少咸宜,常看常新。
他拿筷子撕了一塊腿肉,餵給年年道:“你若是聽得開心了,待會下去給他些賞錢。”
這時書生語調下沉,很是心痛道:“這祁真人修的是劍道,最講究一個明凈通曉。此時隨妖怪私奔,可謂叛宗之舉,究竟是為何呢?”
木頭啪的一拍,樓下人伸長了脖子往前聽:“是了!這祁真人與那狐狸精兩情相悅,竟是不知不覺珠胎暗結,那狐狸精有了身孕!”
台下一片唏噓驚嘆,說書人又道:“一邊是宗門,一邊是愛妻,胎內幼子。他若留,定是妻離子散,他若走,便是宗門驅逐,可謂曾經風光無兩,如今落魄遭難,左右為難啊!”
怎麼連祁真人都出來了?
年年越聽越覺得這用的是靈山做引子。
她也不知是著了什麼邪,低頭輕撫了下自己平坦的小腹。
有一點點鼓……
不會她是懷了,師父才劫人越獄吧!
年年驚恐萬分,祁則卻看得好笑,一筷子油亮的糯米喂她嘴裡,輕笑道:“瞎想什麼呢?故事還能當真不成?你肚子里只有本尊喂的飯、還有昨夜未弄乾凈的陽精,沒有小狐狸。”
半妖是沒法生孩子的,年年很清楚這一點。
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忽然臉頰火辣辣地發燙,恨不得躲在桌子底下。
祁則抿了口茶,道:“別鬧,好好吃,好好聽。”
“嗚嗚……”年年這下再也不敢亂想了,只當一個故事聽。
說書人頗為惋惜地道:“這祁真人當真是有情有義,也憐他此生只動了這一次情。放眼他的同輩修士,哪個不是叄妻四妾,那隻比他招差一式的盟主,可是養了七七四十九房小妾,夜夜笙歌極樂,膝下子嗣數十,哪會有他這樣的煩惱。”
盟主……
年年猜這應當說的是仙盟盟主。
她低聲驚叫:“真的假的?仙盟盟主不是光明磊落,是修行者的統帥么,竟然不斷情絲,養四十九房小妾?”
祁則道:“當然是假的。”
“還好還好。”
年年心想這故事果然是要編的越離奇越好,否則沒人聽。
她的狐狸耳朵剛放鬆,身邊的祁則淡淡地說:“現在的仙盟盟主養了九九八十一房小妾,還不算妖寵受寵,雙修爐鼎。膝下子嗣過百,有叄個血脈純正,天資聰慧,不枉他夜夜辛勞。”
年年整個人都傻了。
她微張著嘴,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只見祁則黑色的眼眸依舊深邃,很是平靜。顯然在修行人中,這並不是一件怪事。
“血脈天賦是很重要的事。若不多生子嗣,後人各個歪瓜裂棗,千年道統如何傳承?”祁則說:“若是讓個外姓人奪了去,那可是欺師滅祖的事。”
年年並沒有聽懂祁則言語中的深意,只是問:“可我看靈山的長老們都只有幾個孩子,最多不過兩叄個小妾。”
祁則笑道:“那些不成器的、天生愚鈍的孩子,都被扔到山下做凡仆去了。靈山那麼多外門弟子,也多的是長老的子嗣。”
對啊……靈山每年只收那百來個外來弟子,各個都是人間最好的苗子。
靈山弟子千萬,究竟是哪來的不言而喻。
不好的就要丟掉。
年年知道靈山一直奉行著這個道理。
可她現在卻坐在這,頂著靈山大師姐的名頭,和師父一起品茶聽書。
“師父。”
年年仰起頭,喉頭髮酸,緩緩問:“年年這樣不好,為什麼師父不把年年逐下山呢?書里人發了昏,沒見過女人,師父這樣通徹,肯定不會在年年身上著了道。年年也沒對師父用妖法勾引,為什麼……”
她的唇被他的手指抵住了。
祁則怕她再說下去會落下淚來。
只是抵住她的唇,溫聲道:“好與不好,是別人眼裡的事。為師收了你,自然就會對你好。”
“可師父為何要收我這樣一隻半妖……”
“自然是因為為師見你歡喜。”祁則用指腹摩挲她微微顫抖的唇瓣,淺笑道:“本尊心悅你,所以你見你哪裡都好,還不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