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喝水……」病床上的紀衍很虛弱,易澤宇從沒看過這麼脆弱的一面,紀衍向來都是陽光四射的,被眾星拱月著的,如果易澤宇沒提分手,紀衍就不會躺在這了。
易澤宇壓下心頭懊悔,給紀衍倒了半杯水,插上吸管湊到乾燥的唇邊讓他喝:「你慢慢喝,別嗆到了。」
紀衍只喝了兩口潤喉,醫生剛才說的他聽見了,他想了一下,問:「你能不能跟我講講以前的事情?看我能不能想起什麼?」
易澤宇坐在陪護床上,看著紀衍身上被包紮的傷口,有些不知如何開口。
易澤宇能說什麼呢?我和你交往10年?你會被車撞是因為我跟你分手?你家人因為我已經跟你斷絕關係?還是易澤宇有多愛紀衍?
「你叫紀衍,紀念的紀、衍生的衍,我們……是大學朋友,」易澤宇小心地措詞,「很好的朋友。」
紀衍的臉不完全側向他,轉頭對現在的紀衍太吃力,但易澤宇知道他很專心在聽。
「你是個大老闆,事業有成,你這一撞你秘書怕是要瘋,上千個人靠你吃飯呢,還躺在這裡。
「這幾年那麼拼,都沒放假,你這下得放長假了,活該。公司那麼大,做事的又不是只有你一個,你已經不用像當年創業那樣,什麼事都得親力親為啊。
「你是獨子,你爸媽都在南部,我還沒通知他們,年紀也大了,我不敢折騰他們。你太忙了,連過年也沒回去吃飯,等好一點就回去看看他們吧,多休息幾天也沒什麼的。
「你……出車禍了,幸好那車煞住了,只有一些擦傷……怎麼、怎麼就什麼都不記得了……」易澤宇說不下去了。
他對紀衍是埋怨的,埋怨紀衍的生活被工作佔據,埋怨紀衍對自己的身體狠心,埋怨紀衍總是——把易澤宇放在紀衍前面。
紀衍不會知道易澤宇在聽到他喊易澤宇名字時,轉頭就看著那輛車撞上紀衍的時刻,易澤宇的心也像是一塊被撞了,碎成尖銳的裂片。
慌亂的叫了救護車,把人送進急診室,等在外頭的易澤宇從紀衍的外套掏出了那個絨盒,裡頭兩個相同的戒指素凈,沒有多餘裝飾只鑲了個白鑽,他拿起其中一個,在白熾燈管下打量,內側刻了爛俗的『forever』,他將冰冷的指環套進左手無名指,剛剛好——那本來就是為易澤宇量身打造的。
紀衍許給他永遠,易澤宇說了分開。
紀衍還不知傷得如何,易澤宇被自己的殘忍給碾磨成細碎的沙礫,等待紀衍清醒的每一秒,他都踩在上頭,細皮嫩肉的腳掌給磨得鮮血淋漓。
他把戒指安放回盒子,等紀衍清醒,驕縱的少爺會和他道歉,紀衍忙也沒關係,沒空陪他也可以,只要紀衍好好的,他會求紀衍給他帶上戒指,和他一輩子。
結果紀衍什麼都忘了。
在紀衍做檢查的時候,易澤宇想,他肯定是得到報應了。
紀衍那麼好。
紀衍很勤奮,什麼都靠自己,在校的時候每學期都領著第一名的獎學金,收到的情書和告白都可以拿來打撲克牌,班長是他系會長也是他,誰讓紀衍說話就是能讓人服氣,有的人天生就適合做領導,紀衍是翹楚,被眾人圍繞的紀衍就是耀眼的小太陽,溫暖奪目,易澤宇就是會被燙傷也想離他更近。
易澤宇追人的方式笨得可以,鮮花送禮,接送餵食,死纏著不放,盤算著用錢把人砸暈。
紀衍收下鮮花,轉手就分送給全班,還要感謝易澤宇為了美化班級不遺餘力;禮物一律退回,貴的便宜的都不行,說是原則問題;接送的話紀衍沒上過他的車,但易澤宇走在他旁邊,紀衍都願意和他間聊;易澤宇若是給他帶了早餐,總能分到紀衍一半的午餐,還是親手做的。
不只一個人告訴易澤宇,他和紀衍不可能。
易澤宇也知道,有那麼多的人喜歡紀衍,紀衍一點也不缺他的喜歡。
紀衍若是直接拒絕易澤宇,小少爺還不會陷這麼深。每當他做好心理建設,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來找紀衍。總是敗在紀衍一個微笑問他:「澤宇你來啦?」
易少爺的堅持就崩盤離析。
隔天還是準時報到。
紀衍和他的關係從不熟的同學變成最要好的朋友,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直到畢業前夕,他們系包場夜店,熱熱鬧鬧的辦了畢業派對,主持人拱易澤宇到舞台中央,說是感謝易少爺的贊助,才能辦今天的活動,讓他給大家致詞。
音樂被關掉,燈光打在易澤宇身上,他喝了兩罐啤酒,有些酒精上頭,拿著麥克風逼問紀衍:「紀衍!我追了你兩年!你要怎樣才會喜歡我!」
紀衍愣在當場,滿臉慌張:「你在追我?」
本想看好戲的同學和學弟妹都在那一瞬間寂靜,不嫌鬧事的燈光師給另外一個主角一盞光。
「我送你花、買禮物給你、和你一起上下課、一起吃飯、放假還約你出去玩,」易澤宇邊細數過往,臉也跟著漲紅,最後幾個字幾乎咬緊牙硬逼著說:「你感覺不出我喜歡你?」
「我以為你把我當好朋友……」紀衍的聲音不大,但在沒有人敢說話的情況下還是清楚的傳到易澤宇耳中。
易澤宇露出自嘲的笑,他人生還沒這麼挫敗過,他兩年的處心積慮原來人家根本沒感受到。
「對不起啊,我沒把你當過朋友。」
易澤宇把麥克風還給主持人,黯然下台,想找個角落給自己的失戀療傷。
「可是澤宇,我喜歡你啊!」紀衍在校四年的形象都是溫和可靠的,他這一吼,倒讓旁人略微訝異他的失態。
連當事人易澤宇都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他快步走到紀衍面前拽著他的衣領質問:「你說什麼?再說一遍!」微微顫抖的手指出賣他有多緊張。
「澤宇,我喜歡你。」溫暖的陽光穿過冬日的陰霾照進易澤宇眼底,說出來的話像是曬過一下午的棉被,蓬鬆暖和,叫人忍不住想埋進去。
易澤宇捧著紀衍的臉對準唇親下去,一觸即分開,瞪著紀衍:「我說的是這種喜歡。」
要是現在紀衍說不一樣,易澤宇可能會失控把他打暈,帶回家關起來。
紀衍溫柔的將易澤宇環進他的懷裡,回吻了易澤宇:「我對你也是這種喜歡。」
易少爺的小太陽屬於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