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鬢角往下淌著汗水,晶瑩曲折的一道亮絲線順著青筋暴起的脖子流進領口。他怒視前方的眼瞳充血紅腫,灼熱的溫度快要把視線烤化,連不存在的地平線都趨向模糊。
他將油門踩到底,只覺得身體越發滾燙燥熱。
就在不久之前,他聽到了隱約爆炸聲。曠野平原廣袤無際,僅有的幾棟高大建築全都毀於戰火之中。幾乎沒有遮擋,只要有大的動靜便會震徹大地,聲音也會傳得老遠。
爆炸本不是什麼大事,可那聲音出現在他正前方就不正常。
他這一路本已經做了決定,只在與他心尖上的姑娘溫存最後一天,之後就把她平安送回軍營里。至於他自己,父母要殺要打隨他們,如果留著他的命,他就離開沉家斷了自己的念頭,讓安安從此平安順遂,過她自己想要的人生,不用再見他,也不用被他這個神經病打擾。
如果父親真的想殺了他也好,否則天地這麼大,沒有他的小姑娘,早晚也活不下去。
沉初一路胡思亂想,當真的回到小院前看到被暴力撞開的鐵門時大腦卻突然空了。
他對血的味道很敏感,隔著一個院落都能聞到裡面新鮮的血腥氣。跟著他腳下的步子就變得虛浮,直到看到地上那兩叢被血液染紅的屍體並不屬於他的安安。
爆紅的雙目猙獰頹喪,他踩上一顆屍體的人頭喊著她的名字,“安安!”
怒吼在屋裡回蕩,大門開著,往日昏暗的小屋裡被從未有過的明亮侵佔。這光線讓熟悉的傢具物品變的陌生,它們本該是安靜柔和的,此時卻亮的扎眼。
沉初不喜歡亮的地方,他閉上眼睛抓著頭髮,痛苦的淚水汩汩而下。
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這裡沒有安安。
男人瘋狂地奪門而出,從後備箱里拿出衝鋒槍上膛,在小鎮里來回奔跑尋找。眼底的紅色迅速蔓延,除了紅便是黑,連瞳孔里都燃著氣勢洶洶的火焰。
他跑到鎮子另一側的邊緣,剛要跑進一條沒進過的街道,本是飛快移動的身體卻突然停住。
餘光里有一道紅色亮光,他心中有幾分猜想卻不敢確定,慌忙回過頭照著剛剛的方向尋望。
——不遠處的一束乾枯枝椏上果然掛著他送給安安的項鏈,像是一片荒黃中的孤獨星辰,獨自晶瑩閃耀。
沉初走過去摘下項鏈握在手裡,寶石在風中待久了早就沒了女孩身上的溫度,但他那麼握著,彷彿就和她貼在一起。
悵然良久后他低下頭,才發現腳下有一道清晰的輪胎印,直直通向荒漠深處。
“應該是要下雨了。”
秦雨沐雙手扶著方向盤,壓低了頭朝著頭頂的天上瞄了一眼,又說:“我來這半個月了,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裡下雨。”
她的語氣聽不出高興,倒是臉色有點發白。
天色肉眼可見地暗下來,她們一路開過來本還算愜意,現在卻只覺得烏雲壓頂有些恐怖。特別是在荒郊野外,就像要被壓在天地之間一樣。
“安安——”秦雨沐一個哆嗦,連喚她的聲音都點虛。“我有點害怕。”
兩人一路上聊得已經很熟,沉安安眼下倒是一點也不覺得驚訝。女孩輕輕勾起唇,而後左手附上她的右手柔聲安慰她,“沒事,只是下雨了而已,等雨停了天還會亮,我們找個房子先躲一躲。”
說完她左右看了看,右前方黑暗裡剛好有一片輪廓模糊的建築物。
縴手一指,“往那裡開,我們去那待一會兒,等雨停了再走。”
秦雨沐大概是真的怕黑,根本沒有任何異議立刻轉動方向盤朝著她指的位置走,連開車的手都有些發抖。沉安安看著她不停顫抖的身體嘆了口氣,只慶幸這是在野地里。
......
眼前這片建築群很小,只有稀稀拉拉的幾棟房子。秦雨沐是個很謹慎的人,即便心中有對黑暗的恐懼,也要強忍著找個樹叢把車子藏進去。剩沉安安一個人在一棟相對完整的房子前面站著等她,動作輕緩地踢著地上的小石子。
“嗒——嘩——”
沉安安猛地頓住,收回腳警惕地盯著發出聲音的拐角處。
她剛剛的確是踢飛了一塊石頭,可是那第二種聲音卻並不是她發出來的。
“什麼人!?”她往後挪了幾步,飛快掏出槍指著那裡,手指的邊緣青白驟起。
秦雨沐聽到她的聲音美目一滯,抄起剛剛繳獲的步槍,身姿矯健地凌空躍起瞬間翻過車身朝著這邊跑過來,也對著轉角問道:“怎麼了?”
“有人。”
女孩盯著那裡目光移也不移,拇指輕輕撥開保險,隨後又喊了一聲。
“出來!”
“沙沙——”
轉角後面的人似乎是被這一聲嚇到,身體又蹭到不知是樹葉還是牆的東西。
身邊的秦雨沐就要衝過去,卻被沉安安突地伸出一條胳膊攔住。
“別!”她握住她的槍身,慢慢壓下去,“不會是他們。”
她自己並不算多機警,如果是那些武裝分子,根本等不到她先發現,對方就會先打死她們。
“出來吧,我們不會傷害你。”
沉安安為了表示誠意,還把槍放在地上,特意發出一聲鐵器撞擊聲。
牆角那邊的人在她放下武器之後果然有反應,開始慢慢往外挪。
缺口參差不齊的牆邊先是出現一頭雪白的頭髮,而後是幾乎同樣純白的額頭和一雙淺粉色瞳孔的眸子。
她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看著她們,白色的長睫不停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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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