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真是好本事,轉眼不見又勾搭上了一個。”
一道光灑進昏暗的牢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顧明鈞一身血衣逆著光,只看得出一個清瘦輪廓,面容卻模糊成一片黑暗,看不出表情。
“顧、明、鈞。”
周南溪掙扎著攔在她身前,即便身陷囹圄,眉宇間依舊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執拗。
“不準動她。”
顧明鈞冷笑一聲,忽然五指如刀一般捅入周南溪腹部,在二人震驚目光中硬生生扯出一枚鮮紅妖異的血珠。
“築基九層的血珠,可惜不是金丹。知道為什麼你們用不了靈力嗎?因為你們身上被種了煉血蠱,一身靈力都會化作上好的丹藥。你當你是誰?煉血祭劍的人畜!”
那顆血珠被就著血咬了下去,像是嚼豆子一般,嘎嘣作響。顧明鈞身上靈力波動,修為竟然直接漲了一個境界。
豆蔻察覺到背後幾道視線,按住周南溪的肩膀,“別衝動。”
侮辱,嘲諷,她不怕這些。
三萬條人命沉甸甸地背在身上,她只怕自己信錯了人,做錯了事,害死所有人。
一道鮮紅縛仙索,再次捆住了她。
男人冰涼的手指輕柔撫摸著豆蔻的臉頰,托起下巴,眼中半分情意也不剩下,忽然冰涼血腥的氣息靠近,吻住了她。
“你把我捆起來當狗一樣玩的時候,有沒有想過終有一天落在我手上?”
鋒利的牙齒咬破她的嘴唇,豆蔻擦了擦血,一言不發。
“無趣。”
顧明鈞一扯韁繩,拽著她往牢房外走。另一名邪修則從陰影中走了出來,把周南溪押著往外面帶去。
原來這裡是一處監獄,走出一間牢房,還有數間類似的鐵格子,像是關鳥雀的籠子一般狹小逼仄,大概是用來囚禁修仙者的。
豆蔻瞥見幾個眼熟的制服,想來和她一樣,是正派各個宗門派出的斥候。
不知道援兵何時會到……
更為粗陋直接的囚籠是腳下的九個巨坑,這些巨坑極淺,最深處只有兩人高,哪怕迭羅漢都可以夠到邊緣。然而一道令人絕望的陣法蓋在每個坑上方,輕飄飄的陣法光芒閃爍,卻像是壓著一座大山——那是凡人無法翻越的囚陣。
數不清的凡人衣衫襤褸,雙目獃滯地被困在坑底,也不知道到底被關了多久,又在期間死了多少。母親抱著嬰兒的屍體餵奶,夫妻相擁著取暖,幼童大聲嚎哭……聲音也被陣法所隔絕,一切都只剩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三萬凡人,一個輕飄飄的數字。
三萬個鮮活的生命,三萬個母親,孩子,丈夫,三萬段波瀾壯闊或平平無奇的人生……
陣法光紋四散蔓延,貫穿九處人坑匯聚到一處,那就是陣眼。
那裡鑲嵌著一顆巨大的靈石礦,用於維持整個陣法的運轉。
“這麼大的九重陣中陣,沒見過吧。”
顧明鈞感慨一般,停了下來。
“三重障眼幻陣,三重殺陣,三重傳送陣,前面八重陣法都是障眼法,只剩下最後一道傳送陣能到達真正的目的地。就算是八荒門的長老來了,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破解此陣。”
傳送陣,若是還沒被破壞,就可以反向傳送。
可要接近陣眼就已經難於登天,更何況陣眼處有四名金丹期煉血邪修看守,其中為首一人正是埋伏他們的陣修。
“喲,顧師弟,你怎麼對個合歡宗的娼婦如此上心?”
陣修諸皿親昵地打了個招呼,目光卻落在豆蔻身上。
她當然知道如何讓自己看上去更動人。
豆蔻嘴角含笑,衣服也鬆鬆垮垮耷拉著,輕輕一扯便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膚。她脖子上拴著一條縛仙索,眼神卻不安分地亂勾人。
“我是天生爐鼎體質,承蒙顧師兄抬愛~這位師兄,修鍊可有遇上瓶頸,何不與我們一同雙修?”
顧明鈞暗暗收緊了韁繩,低聲威脅道,
“當著我的面就敢發浪了?”
那幾個煉血邪修也被這邊吸引了目光,靠了過來。豆蔻不以為恥,反而輕笑著把衣襟拉得更低,一隻手扣在乳溝上,讓人的視線忍不住隨之向下移動……
諸皿罵了一聲,抓住她亂動的手,劍花一挑將整件衣服割成了布片。
少女驚呼一聲,瑟瑟發抖地往後退,手徒勞地捂住重點部位,卻根本擋不住淫邪的目光。大庭廣眾之下,她居然被扒光了衣服!
“這婊子自找的,不如我們幾個也試試合歡宗雙修的妙處!”
“不……不要……”
少女後退了幾步,眼中淚水幾乎要滑落,忽然,她驚喜看向某處,
“師父!”
什麼師父?
四人不由自主朝那處看去,卻也立即反應了過來。僅僅一瞬的功夫,少女手腕奴契光環暴漲,她暴喝一聲,奪過一名邪修腰間佩劍,輕功運轉間隨手揮出一劍!
“殺!”
顧明鈞忽然身形一滯,手指顫抖著伸向劍柄,一道靈力已爆發而出,將毫無防備的邪修撞倒在地!
她的命令,是殺了這些煉血陣修!
目的也很明顯——逆轉傳送陣法!
可下一刻,顧明鈞忽然間抽出了劍,朝向了她。
雪白劍刃穿透少女的腹部,澆下一大片鮮血,將他那身血衣染得更鮮艷了。顧明鈞面無表情,握劍的手一絲顫抖都沒有。
豆蔻徒勞地捂著腹部,眼前發黑,耳邊還回蕩著顧明鈞的溫柔低語。
“你知不知道,奴契也是煉血宗最擅長的術法之一?”
長劍抽出,一大扇鮮血像是開出了花。少女失去支撐跪倒在地,牙齒咬得滿嘴血腥。
“顧明鈞,我憐你身負血仇,孑然一身,幾次三番饒你性命……你卻……啊啊啊啊!!”
話說到一半被痛苦的嘶吼打斷,是顧明鈞的手順著傷口刺進她腹腔,翻找一陣,連血帶肉拽出一顆散發淡淡金光的血珠。
“說什麼饒我性命,不過是將我當奴僕一般驅使,做你這淫婦的爐鼎罷了。這顆金丹血珠,諸師兄請笑納,這娼婦還是扔進人坑留著祭劍吧。”
煉血陣修愣了片刻,哈哈大笑,細長的眉毛上挑,看豆蔻的目光如同一具屍體那般。
“好,好!顧師弟可真是絕情呀!”
豆蔻腹中劇痛,動彈不得,剛才那顆血珠離體就像是把全身靈力強行抽離了一般,痛不欲生。
她果真又變回了凡人,入道四載,恍惚如夢。
一朝行將踏錯,便是生死道銷。
她眼前一黑,腥甜血氣湧上喉嚨,又被悉數咽下。只聽見顧明鈞又說,
“既然派出埋伏的弟子大多已經歸來,這傳送陣放著也是無用,不如直接毀掉,免得夜長夢多。八荒門中不乏陣法高手,對面的傳送陣只藏得了一時。”
諸皿有些猶豫不決,
“可血瘋長老尚未歸來……”
顧明鈞笑了笑,掏出一枚染血令牌,
“我師父乃元嬰期修士,哪裡需要藉助區區傳送陣。怎麼,事到如今還不信我?”
那是煉血宗長老親傳弟子才會被授予的血色令牌,軍令在前,違抗者死!
猶豫片刻,諸皿翻動陣盤,把那障眼幻陣收了起來,真陣眼的位置連同周圍那幾道陷阱這才顯露出來。
若是不明所以的人接近陣眼,恐怕會被陷阱瞬殺!
幾名金丹期邪修讓開一條道,四道視線都直勾勾盯著他的動作不放。顧明鈞的動作行雲流水,手掌覆蓋在靈石礦上,雷屬性靈力瘋狂運轉……
傳送陣的光芒如同火焰一般燃起,悉數點亮。
“不好!”
“殺了他!”
“別讓他啟動傳送陣!”
然而已經晚了。
一人之力逆轉傳送陣所需的靈力驚人,他居然直接自爆丹田,傾盡全部靈力,只為這短短一瞬的爆發!
一道道靈力如刀,扎進顧明鈞的身體里,激起一片片血花。他卻恍若未覺,站在爆炸一般的雷屬性風暴里張狂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短短的一瞬,一個人坑觸動傳送陣法,三千凡人從人坑中消失。
也正是這短短的一瞬,顧明鈞整個人染著血,築基九層的修為還是太淺,他終於支撐不住,從陣眼滑落了下去。
自爆丹田,靈脈寸斷,顧明鈞的拚死一搏,也只不過是救出了區區三千人……
值得嗎?
值得!
時間忽然變得漫長,聲音凝固在一瞬間。顧明鈞的目光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忽然笑了起來,雙目對望間,無聲地張了張嘴。
不負所托。
兩道目光隔著人牆匯聚在一處,一人染血修為盡毀,一人重傷靈脈寸斷。
可臉上卻都是釋然笑意。
豆蔻終於放心地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