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蔻拖著顧明鈞回到合歡宗時,只見兩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和身後的顧明鈞,一雙得意,一雙幽怨。自家師父露出狡黠的笑意,一副盡在掌握中的樣子。
“斷山劍派那小子,來,學幾聲狗叫!”
她身側那個滿身江湖氣的劍客居然也是熟人,周南溪屈辱地汪了幾聲,把秋若水逗得直笑。
豆蔻大驚失色,
“師父,你都是一派掌門了!”
當眾玩這種play不合適吧!
以她師父的口味,應該不喜歡這種愣頭青似的二傻子啊,她不是最愛卑鄙無恥(比如死掉的逍遙世子)那一款嗎!
秋若水歪著腦袋,不經意流露出一點媚態,佯裝無辜,
“什麼?就是斷山劍派周峰主在這兒也不能賴賬啊?”
周南溪幽幽盯著顧明鈞,
“我們在打賭他是活著回來還是死著回來的,我賭的死……”
不應該啊,師妹居然沒有殺了他!
顧明鈞聞言親昵地攬住豆蔻的肩膀,臉上血痕非但不顯得狼狽,倒給那張臉增添幾分邪性,儼然一副正室的派頭,
“沒眼色,不知道打是親罵是愛?”
這煉血邪修果真秉性不改,張揚跋扈!
周南溪臉上震驚、痛惜接連閃過,小聲自言自語道,
“楚兄……你糊塗啊楚兄!”
豆蔻不知為何,有點心虛,但不多。她很快找到了盲點,一臉疑惑地指著周南溪,
“所以……這傢伙叫什麼來著,他為什麼在這兒?”
“這個嘛,正派圍剿煉血宗,咱們合歡宗也得出點力。”
秋若水的臉色嚴肅了起來,
“斥候回報,唐國夏江城一夜之間變成了空城,數萬百姓消失無蹤,城中還留下煉血邪修遺留的陣法靈力。”
豆蔻一愣,“夏江城”三個字勾起她遙遠的回憶。
那裡勉強稱得上是她的故鄉。
“三萬人命,不容輕視。如今正道都各自派出弟子查探情報,你是夏江城出身,對城內情況更了解。顧明鈞曾經是煉血宗弟子,這玩意兒嘛,斷山劍派的峰主扔過來的,說是有危險讓他上就好。”
周南溪一臉誠懇,
“一命還一命,煉血邪修狡詐無常,我是來保護師妹的。”
好像根本沒察覺到面前就站著一個臉色鐵青的“煉血邪修”顧明鈞。
豆蔻心想,我如今金丹初期修為,你倆都是築基,不知道誰保護誰呢!
只是這斷山劍派的劍疙瘩居然天賦不錯,僅僅兩年時間便回到了築基九層,半步金丹。連顧明鈞都偷偷修鍊到了築基八層,真是讓人嫉妒!
“障眼法。”
顧明鈞突然說道,眼中寒意深不見底。
“這麼多人,不可能一次性就殺完。煉血宗之所以難找,是因為其中一位長老精通陣法,擅長連環陣中陣,用多重幻陣藏住傳送陣,尋常人根本無從察覺……他們的傳送陣一定還在夏江城內。”
夏江城。
潺潺夏江水,不盡春日花。
秋葉多瑟瑟,冬雪寒梅香。
唐國四大名城中,唯獨靠近運河的夏江城最為繁華,往來的商船滿載香料奇珍,富商們白天交貨,夜晚便宿在沿江而立的青樓妓院里。
豆蔻在淫靡繁華的青樓里長大,時常透過窗子望向那一道碧綠夏江水,幻想著有一天能化作飛燕,逃離這裡。
如今她確實逃了出來,故鄉卻依舊在那裡,無言提醒著她的出身。
豆蔻望去,忽然發覺曾關住她的那座青樓多麼矮小。
“我小時候,在這裡長大。”
她指向那座空無人煙的鎖春閣,突然明白什麼是回首看,輕舟已過萬重山。
走過鎖春閣便是紅粉街,過去這裡兩側高樓都有無數佳人探出手來,手絹揮出香風,騎馬倚斜樓,滿樓紅袖招。
如今則只剩下人去樓空,街道上留下幾道乾涸的血痕,冷清寂寥。
忽然,白雪劍不安地嗡鳴顫抖,豆蔻收起心神拔劍出鞘,感應到四面八方洶湧的靈力襲來,竟然都是金丹期修為!
怪不得她方才沒發現,這些人修為比她還要高!
“撤!”
豆蔻捏碎一張風遁符,還沒飛出多遠便撞上一堵空氣牆,一道地縛陣赫然亮起,陣法光芒流轉,靈力凝結而成的高牆將他們困在原地,無法風遁!
“喲,這不是斷山劍修嘛,待會兒那柄劍歸我咯,哈哈哈!”
“哥幾個今天真是好福氣,竟然能抓到個合歡宗的小娼婦,嘖嘖……凡間女子哪裡有合歡宗妖女耐玩?”
陣法之外,煉血邪修的調笑聲傳來,卻根本看不到身形。豆蔻知道此行兇多吉少,周南溪卻已經第一時間做出了反應。
一柄漆黑重劍破空而出,隆隆戰意迸發,隱約能聽見金戈之聲!
“師妹,我為你開路!”
他才築基九層,劍意卻戰意洶湧,彷彿一劍開天闢地!
地面瞬間崩塌開裂,陣法光芒逐漸微弱,竟然露出一處破綻!
豆蔻想也不想,揮劍刺向那處破綻,果然陣法光芒徹底熄滅,顯露出陣法外五名煉血邪修的身影。
皆是紅衣血劍,死氣環繞,不知劍下多少冤魂。
“師兄,你這陣盤第一層不禁用啊。”
其中一個煉血邪修輕描淡寫地翻了翻手中陣盤,黯淡的陣法光芒再次亮起,居然比之前還要耀眼!
“別急,還有五層,咱們慢慢玩。”
無數靈力風暴醞釀著,在狹小的空間里飛射而出!
煉血邪修果真有陣法高人,這金丹期的弟子使出的居然是一個五層的陣中陣……
豆蔻應付虎視眈眈的劍刃已是竭盡全力,哪裡還有餘力破陣?
她這才明白此行兇險在哪裡:在這群煉血邪修面前,她竟然連一戰之力都沒有!
周南溪卻不要命似的朝著劍刃最密集的陣眼飛去,身上一道道元嬰期保命靈力炸開,像極了一道絢爛的煙花。
斷山劍修悍不懼死,為她破陣!
似乎是察覺到了周南溪的意圖,陣法再次變換,只見大多數劍刃朝著周南溪一人涌去,像是要把他千刀萬剮一般。血霧飛濺,早已看不清他的身形。豆蔻替他捏了一把汗,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然而下一刻——陣破!
重劍插入陣眼,立即爆發齣劇烈的靈力爆炸,最接近陣眼的周南溪像是破布袋一般被擊飛在地,心意相連的靈劍從中間折斷,逼得他吐出一口鮮血——斷山劍派的劍修,果真成了斷劍!
豆蔻咳著血,靈力催動輕功飛身而起,白雪劍直指那手握陣盤的邪修!
劍鋒未到,劍意已至。
白雪劍中龍魂錚鳴,一道金色劍意化作上古真龍,以摧枯拉朽之勢破開一切障礙,剎那間便擊穿了那邪修的上半身,化作一團爆炸的血霧!
不對,他還沒死。
血霧瞬移後退數十米,陣修滿身血污地重新凝結起身體,翻動陣盤流露出赤裸裸的殺意。
“死!”
陣法再次凝結,與方才的劍雨飛刃不同,這次是徹徹底底的殺陣!
豆蔻這一劍尚未收回,便被一道蘊含殺氣的靈力刺穿胸膛,項上那條項圈碎成幾半。她險些維持不住身形,差點摔落下去。
周南溪想也不想飛撲向豆蔻,將少女護在懷中,身上保命靈力接連爆開。
保命靈氣唯有危及性命那一刻才會催動觸發,劍客硬扛到現在,已是滿身傷痕,再也不復當初的瀟洒。血腥味濃重得嚇人,周南溪的身體卻熾熱溫暖,吐出的熱氣在她耳邊,像是纏綿的情話。
“別怕,你不會死。”
豆蔻眼眶一熱,腦中飛快回想任何一點破局的可能。
強力的殺陣需要靈力驅使,等到靈力耗盡,便是破陣之時!
可是周南溪,你又能有多少道保命靈力撐到破陣?
另一邊,顧明鈞修為本就不高,在這殺陣中應付得左右支絀,忽然掐訣化作一團血霧爆開,險險躲過!
正是剛才陣修用過的煉血邪術——血影瞬移之法!
顧明鈞擦了一口嘴角鮮血,朗聲道,
“各位師兄高抬貴手,在下也是煉血宗弟子,忍辱負重潛伏在正派多年,有要事稟報血魔長老!”
果然陣法的威力弱了下來,陣修狐疑道,
“你師從哪位長老,報上名來!”
“血瘋長老門下弟子,顧明鈞。”
煉血陣修翻動陣盤,只見殺陣變回了先前的地縛陣,顯然他沒有完全放下心。
“原來是顧師弟,抱歉抱歉。你和這些正道修士在一起,難免會誤傷。只是……我又如何知曉你不是在騙我呢?”
豆蔻朝周南溪眨了眨眼,手中暗暗握緊白雪劍,隨時準備著破陣應敵!
一道靈力從身後襲來,是屬於顧明鈞的雷屬性靈力。
失去意識之前,豆蔻只聽見身後顧明鈞低聲說了句抱歉,又很快朗聲說道,
“師兄這下相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