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斷這段對話的是一串手機鈴聲,施靜包里的手機響了,她接起電話簡潔說了幾個字,便抬頭看向對面的女人,邊拿起外套,邊淡笑著說道:“公司突然有事,我得先走了。”
施言沒什麼反應,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她站起身,頭頂落下一道視線,女人輕淡的語氣在耳邊響起,“施言,你和陸時錚沒有結果,還不如趁現在早點收手。”
“我剛才和你說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施靜自顧說完要說的話,也不管她有沒有聽進去便離開了。
施言坐在位置上,蜷縮的細白指尖透露出她此時不平靜的情緒,胃裡空蕩,眼前的食物卻激不起她任何的食慾,過了十多分鐘后,她拿起包走出包廂。
外面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天色灰濛濛一片,天際掛著沉重的烏雲,施言站在門口的屋檐下,看著眼前被雨霧掩映得朦朧的街道,精神竟有幾分恍惚,腳步還有些虛浮。
她接了個電話,是導演打來的,通知她由於天氣原因,今天的拍攝就先暫停,她原本的那場戲份推后,下午不用去劇組了。
施言點頭說好,掛了電話,她打開手機軟體叫計程車,很快一輛白色車子駛來,她踩著地面的積水,迅速拉開車門上車。
明亮的車燈穿過雨霧,直直地照向前方,掩映著城市的霓虹。
空氣里飄著雨絲,這會兒雨勢沒有半分收緩的趨勢,前面是紅綠燈路口,街對面正開著一家花店,附近還有趕著天氣賣傘的小商販。
施言讓司機把車停在花店門口,她進去買點東西,店裡沒什麼人,音響里正凄厲婉轉地播放著一首《紅玫瑰》。
過了一會,她從店裡出來,手裡多了一束新鮮的白色桔梗和一把透明傘。
施言上了車,報了西郊公墓的名字,司機一聽猶豫了,從反光鏡里看了她一眼,“那邊正在施工,過去的話要一個小時,加上下雨,路也不好走……”
施言正低頭看著自己的腳,高跟鞋的尖頭沾染了濕潤的泥土,已經髒了。
聞言,她聲線輕細清涼,“錢不是問題,我可以再加一倍。”
司機躊躇了幾秒。
女人戴著大大的盆帽和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氣質清麗脫俗,身段又十分姣好,莫名的吸引人目光,那種感覺似乎有些熟悉,很像電視上的某個明星,但他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司機見她這麼執著於去那,估計是有什麼重要的事,加上她給的錢多,一趟能抵兩叄個客人,也就不再推辭。
一個小時后,車子停在城郊的山腳下,施言下了車,打算一個人上山。
施言先給了一半錢,另外一半想等她回來再付,之後對司機說道:“我出叄倍錢,麻煩您在這裡等我半個小時,可以嗎?”
司機收了錢,又惦念著剩下的錢,心中動搖了,忙說:“那行吧,小姐,您可快一點啊,我還趕著別的活呢。”
施言點頭道謝。
這地方空無一人,陰氣重,又下著雨,空氣冷嗖嗖的,冷風掛著樹枝,呼嘯搖晃的聲音如同鬼魅。
他一個大男人在這待一會兒都有些害怕,想要不顧一切走掉又想起剛才那個獨自上山的年輕女人,她撐著傘,踩著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踏過地上的積水,漸漸消失在視線里,心中生起的那股道德底線讓他猶豫不決。
司機透過車窗,看著遠處那座灰暗的山林,心煩地點了根煙。
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在這公墓里出了什麼事,怪可惜的。
……
西郊公墓是本市最大的墓地,放眼望去,一排排的墓碑整齊錯落。
四周空無一人,秋風蕭瑟。
已經很久沒來這地方了,但她還是能清楚地辨別出正確的位置。
每年的祭日,她都會來一趟,在這裡待上大半個小時。
墓地定期有人來清掃,青灰色的石碑在風中矗立,周圍長的雜草並不茂盛。
施言一隻手撐著傘,半蹲下身,將手裡的桔梗花放在石碑前,仔細地拂去上面的灰塵。
她裹緊身上的大衣,但還是能感覺到刺骨的風夾著雨水滴落在自己皮膚上,遍體生寒。
她靜靜看著墓石碑上的黑白照片,少年熟悉的五官輪廓,眉眼清俊深邃,不論何時,眼底都含著淡淡的暖意,施言熱淚逐漸湧上眼眶,深埋的記憶重新浮現在腦海里。
那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就像一把連接現實和過去的刀,無情地插進肉里再拔出來,鮮血淋漓。
施言此時像失了魂似的,說著自話,“初城,你是不是還在怪我?怪我這麼久才來看你一次……”
可惜,回應她的只有荒涼的風聲和滴答的落雨聲。
大二那年,她認識了宋初城,彼時他正在上研二,還有一年就碩士畢業了。
他是Jo教授的助理,而她是他的得意學生。
異國他鄉里,她很難見到和她一樣是華人血統的面孔,因此見到宋初城的第一面,她就記住了。
他是寒冬日子裡的一絲溫暖。
後來他消失在她的生命里,她自責愧疚,難過傷心了很久,但再難過也換回不了什麼,守著那些痛苦的回憶,並不是好的選擇。
剛失去宋初城的那段時間,她幾乎每晚都能夢到他,夢見他一身是血,而她就在一旁看著,什麼也做不了,眼睜睜看著他失血過多而死,他怪她為什麼不救他,怪她心狠,她搖頭哭訴,想要解釋,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午夜徘徊,夜不能眠。
之後隨著時間的流逝,宋初城再沒來過她的夢裡,自此,就再沒出現過。
宋初城的臨終遺言是讓她好好活著,哪怕今後的日子只有她自己,所以她這些年也在嘗試著忘掉過去,只是在她快要走出來的時候,有人打破了這一切。
施靜說她冷血無情,她嗤之以鼻,唯獨在宋初城這件事上,不可否認,有時候也會陷入自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樣,她試圖忘記過去,忘記最愛她的宋初城,可這樣對於他來說,是否太不公平,太過殘忍了?
她陷入內心痛苦的掙扎之中,幾番掙扎,可惜無果。
施言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凌亂,一雙眼睛像浸在水裡般濕潤,她盯著照片里少年的模樣,緩慢地閉上眼睛,收拾好情緒。
她低低呢喃,聲音輕得風一吹就散了,“對不起,初城,可是我得走了。”
四十分鐘后,司機坐在車上昏昏欲睡,後座的車門突然被人拉開,冷風吹進來,司機一個激靈就清醒了,回頭看去,只見身材纖瘦的女人收了傘坐上車,“師傅,走吧。”
那聲音依舊輕細,卻隱約多了幾分沙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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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靜離開餐廳后,就開車去了陸氏集團。
剛才吃飯間那個電話,是她辦公室的秘書打來的,告知她之前一個在談的項目合同在臨招標之際出現了問題。
施靜走進停車場,拉開駕駛座的車門坐進去,掏出手機回撥了過去,“怎麼回事?之前不是好好的嗎?”
秘書說:“原本是談的好好的,但是張總今早突然說合同有問題,要更改合約內容……”
“張總現在在哪兒?”
“我和他秘書通了電話,對方說他出差去了,今天早上去b市的飛機。”
施靜心中冒火,一隻手用力拍在方向盤上,聲音沉了沉,“既然這樣,那就先等等,等我回來再想辦法,我現在有點事情,先掛了。”
大雨沖刷著地面,積水眾多,車載電台報道著一則交通事故,由於堵車,原本半個小時的車程,硬生生拖到一個小時后才到了陸氏集團的樓下。
高聳入雲的高樓矗立在市CBD地段,頂端的標誌性建築格外顯眼。
來之前施靜給陸時錚打了電話,但對方沒接,之後便打電話給他的秘書周律,對方婉言說陸總正在開會,不方便見她。
施靜淡笑了下,語氣溫柔,“我就到你們公司樓下了,周秘書……我確實是有事情要找你們陸總,你就幫幫忙吧。”
周律聽后,沉默了一會。
半個小時后,陸時錚從會議室出來,就被周律告知,施靜方才來了公司,聲稱有事情找他,現在人就在總裁辦公室里。
陸時錚聞言,凌厲幽深的黑眸抬起掃了周律一眼,對方頓時頭皮發麻,忙擺手說:“她打電話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公司樓下了,還說要是見不到你就一直在大廳等著,陸總您那時在開會,我實在沒轍……”
關鍵對方是施家的大小姐,又受陸家那位夫人喜歡,他也不好得罪。
男人這才收回視線,邁開長腿,往和會議室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一眼就看到正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的施靜。
他剛走進去,身後的感應門就自動關上。
施靜聽見身後的腳步聲就抬起頭,目光像著了迷似的追隨著他的身影。
陸時錚將手上的文件隨手扔在辦公桌上,之後轉過身,那雙漠然的黑眸一瞬不瞬盯著她,“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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