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的望,舒服的舒,不是古代為月駕車的神祇?」
「舒是那個舒,迋是一個右邊一個王,左邊是辶。」
蘭爍挑眉,好像有點不以為然:「誰取的,我覺得望舒好多了。」
「我哪知道啦。」寧迋舒汗顏,反問:「那你?」
「我姓蘭,單名爍。」
「蘭碩,很大朵的蘭花!」寧迋舒自作聰明的猜字亂解讀。
「閃爍的爍。」男人並不慍惱,淡然解釋。
「噢。不錯啊。」符合植物人的名字。
蘭爍直言:「我沒想過要跟誰解釋這世界有哪些面貌。自己所能感受到的一切,就是自己所能認識的,這世界的模樣。我講出所知的,你也未必會信,或是去領悟。對一些人來說,真相是什麼不重要,因為那不是他們所追求跟執著的,但也有人執著於真相。有時你認為荒謬、無奈的那些事物,在某些時空反而是個前進的動力跟方向,但也未必是最後的答案。」
寧迋舒最討厭這種賣弄玄機、模稜兩可的講法,於是他直接問:「所以世界上有獸人、植物人、還有外星人?該不會也有天使惡魔、精靈、妖魔、矮人、龍、山海經里那些有的沒的?」
蘭爍被他的問法逗樂了,勾起嘴角回說:「這要看你的接受度。那些神話、各種宗教、各種古文明裡的故事,多少都是有所牽連,很多甚至是描述同一件事。比如有些一神教或無形象、偶像信仰的宗教,它們背後的力量都是運轉宇宙的力量,至於其他所謂的神多半是來自其他維度的智慧體,高維度的智慧體總是能比較容易操控或影響低維度的東西。
舉例來說,拿紙條做一個梅比烏斯環讓螞蟻爬,對螞蟻來說牠一直是在二維觀里爬行,但對我們而言螞蟻跟我們自身都是三維度的存在。像這樣用低維度的概念就能堆疊出高維度的情況,當然這是將概念極度簡化過了。還有很多無法僅用一、兩種理論概括說明。
佛教說的九百生滅、一念三千,說不定就是指各種粒子生滅、撞擊、無中生有的情形。這顆星球有自己的生命和意志,有祂的軌跡,想對祂這裡的萬物之靈產生影響就得利用該時空的規則跟定律,也因此所謂的天使和惡魔這兩類群體都不會、也無法直接影響生靈,而是透過某些方式達到目的。宗教里說的天使惡魔、天人或魔鬼,他們多是其他星系的智慧體在進行政治或軍事鬥爭,搶奪這裡的地盤進行自己的實驗、開發。有些事我也是聽寶嘉恩他們那些外來客說的,人們說風水輪流轉,其實星際間也是,太陽系這邊過去是相對偏僻的地方,近幾千年來變得越來越炙手可熱。」
寧迋舒揉揉眼,被蘭爍一番唬爛給攪得頭昏腦脹,趁著蘭爍講話換氣的空隙插話:「這是高科技輾壓低科技?不太公平吧。」
蘭爍輕哼:「有心侵略跟壓榨的話,誰管你發展得如何。人類不是最清楚這點?」
寧迋舒聽出他的冷笑不是憤世嫉俗,嘲諷意味很淡,倒像是勘透了一切。只是他一下子無法消化這些事,也沒什麼真實感,斟酌幾秒才艱難找到一個講法:「你剛才講的我還是不太懂,所以意思就是星際大戰?」
「沾上邊了,不過還不算大戰,單純是爭奪研究資源什麼的,這星球被部分的天外客視作實驗場地。」
寧迋舒深吸氣:「能換個更深入淺出的講法嗎?從、對了,就從傳說故事開始?」
「……也行。遠古時候有許多種族隱藏在歷史之中,或化作神話角色,比如盤古族,女媧族,在其他地域也有其他的稱呼,化成其他神化的角色,這也是為什麼很多遠古文明能發現一些相近甚至相同之處。比如,許多文明都出現過的鳥人,甚至一些天文、觀星圖、符文都有近似或相同之處。
他們多數是在這裡開發研究的外星智慧體,你可以想像成科技家去南極設研究站,也有不少是人類在他們實驗或協助下演進、變異。於是有了獸化人及其他物種,甚至是各種神兵利器。高維度的智慧體也跟人一樣有好有壞,自然也有非法的活體或靈體走私,目的不一,有些是進行實驗、研究,有些是單純當作玩物,或用於更殘忍無道的用途……你被注射的那種葯就是拿來改造一般人類,這麼一來那些自栩天然純種的獸人或其他種族就不必擔心自己族類被大量捕捉。」
寧迋舒咳了起來,舉手喊停:「咳咳,抱歉,你還是從科學切入吧。」
蘭爍輕嘆,車子已進入有人居住的地區,過不久就能離開郊區。他說:「宇宙很大,星際間還沒有發展到需要大戰的地步。不過這星球還是暗潮洶湧。這邊時空環境特殊,所以有些外星人想研究人類,霸道的會直接綁架,人類會自己把同類當作商品出售,以一個家庭或一個村為單位。不一定是活人,靈魂意識有時也不放過。昨晚我是受人所託去銀月探查,順勢被邀請到你們店裡的隱藏樓層了。近年他們越來越明目張胆,也不怎麼顧慮人類,沒想到店裡還有你這樣一個人類。說回宗教跟神話吧,其實人類一直都和其他星際智慧體有接觸,只不過能公開的部分多被編造過或是改成傳說故事……」
寧迋舒苦笑:「對不起你換個我能懂的角度切入,最簡單的?」
蘭爍儘力了,無奈他從沒想過要跟誰科普這些,漫長歲月里所學所知的事物難以濃縮成簡短字句被理解,他吁了口氣說:「單從一個層面解讀是很膚淺的。如果能從玄學、宗教學、神秘學等角度一起交叉理解的話,或許能稍微突破,只不過──」
「拜託簡明扼要!」
「……星際大戰。」
「喂!」
寧迋舒聽到蘭爍笑出來,他感覺自己被戲耍,不爽說話了。蘭爍沒逼他交流,把車開進市區后說:「多屯些物資吧。祝你和你的親友們都活得久一點。」
「我謝你啊。」寧迋舒閉眼,默默翻白眼。
「要送你到哪裡?」
「你這麼大喇喇開車進城沒問題?」
蘭爍曉得他顧慮什麼,輕鬆回應:「嗯,沒問題。車牌也沒被盯上。」
「昨天你是怎麼把我移走的?」
「瞬間移動吧。」蘭爍補充:「用你應該能理解的方式來說的話。」
「像寶嘉恩那種?」
蘭爍瞇眼淺笑,忖道:「不太一樣,我們跟他們系統也不同。但原理或許是差不多。用更接近的講法來說的話,就是修鍊出來的能力。星際間往來的方式也可以是精神意識,修鍊者通過修鍊的法門達到某種境界,開啟新的潛能,甚至能包括肉體一起穿梭時空。這裡的修鍊者都能做到這點,那麼天外來客就更擅長,他們的星際飛行就不見得是飛碟那些方式。」
「修真?」寧迋舒轉頭盯著他確認。
「可以這麼說。」
「搞半天是蘭花妖精?」
蘭爍挑了下眉。
寧迋舒很孬的改口:「蘭花……仙?」
蘭爍似笑非笑淡淡吁氣,又一次問起:「直接送你回家?還是?」
寧迋舒已經認得這附近是某學區了,隨手指了間轉角的國際早餐店說:「送我去十四樓吧。」
「我這輛車沒有飛行功能。」
「那前面紅綠燈旁的人行道。」
「好。」
寧迋舒站在人行道上目送蘭先生開車遠去,夏末悶熱的風吹進他背後開大洞的襯衫里,他摸出手機嚴肅思考兩分鐘,決定先去大肆採買物資。
他果然還是不由得相信了蘭爍講的話,關於末日,畢竟連獸人都有了,就算被騙也死不了,反正他現在都失業了。手機上網看到的新聞報導再次證明前一晚的事不是噩夢,中京區知名連鎖夜店不名原因遭恐怖份子攻擊,詳細內容尚在調查,警方沒公佈。
他有幾個帳戶,本來各有不同用途,現在幾乎提領出來採購物資,水、電池、手電筒、帳篷、睡袋、各種罐頭跟速食料理,就算世界末日沒來還能慢慢自己消化掉,有備無患。僅有的積蓄一下子花了大半,較大的商品他選了急件宅配,有些另外叫車載,壞了的機車也不打算送修,就繼續擱在夜店地下室。
回家后他立刻戴上前陣子新買的光腦,登入帳號,將所有通訊軟體都開啟,在每個群組、個人狀態都打上一串訊息,大致內容講到他是銀月的店員,昨晚親眼目睹大部分恐攻過程,但當時情況沒辦法錄下影音檔為證據,打完以後又訊息刪了,他忽然想到這樣算不算散佈謠言製造恐慌,要是被警察關切就不好玩了。
他想了想,將內容改編成他認識一個占卜師預言世界末日,也到幾個匿名平台發表這類言論。想當然爾是被酸被嗆,他完全能理解會有這樣的後果,就算他親身經歷那些不可思議的事,對末日預言也相當存疑。平常的人際圈要不是已讀不回,就是問他受了什麼刺激,要不就是開他玩笑。他終於冷靜下來,其實做這些事也不過就是想圖個心安吧?最好末日預言又是個笑話,不然他自保都困難了。
他嘆笑,洗了個澡就坐在空調室里看新聞,國際新聞,世界各地的紛紛擾擾,此刻在他看來都是一種充滿生命力的表現。他希望今天、明天、往後都能繼續這樣下去。過沒多久他的手機響了,家裡來電,他猶豫十幾秒才接聽,那端是母親的聲音。
「寧迋舒?」
「幹嘛?」
「什麼口氣,沒大沒小的。還當我是你媽嗎?」
「……有什麼事嗎?」寧迋舒的語調很平,沒有表情,壓抑著沉鬱不悅。他很久沒回家了,每個不常回家的人都有原因,對他而言他已經當自己是個沒有家的人。
「你什麼時候回來?」
寧迋舒不認為家裡還有誰會想他,所以沉默下來,思考該怎麼敷衍。
那頭的女人自顧自的講:「最近鄰居都說好像都沒見到你了。」
「呵。」寧迋舒失笑,攏緊的拳頭鬆開,有些釋懷。他知道家人的表面工夫一直都做得非常好,包括在鄰居面前亦然,他忽然覺得世界末日也不壞吧,他說:「不一定,最近比較忙。我昨天在銀月,你看新聞了嗎?如果沒有世界末日的話,我應該得重新找工作了,不過有個人跟我說,最近會有不少天災,要屯點物資了。」
「……吭?講什麼東西啊。總之中秋節回來一趟吧,吃個飯也好。腦子正常一點,你講話越來越古怪,從小就這樣。」
「說得好像你很懂我……」寧迋舒只講了前兩個字,對方已經結束通訊。他垂首,澀然笑了下,算了。
他把租屋處所有電器都開了,找出各種容器接了不少水擱浴室里備用,再出一趟門將剩餘的存款都拿去買太陽能陸空兩用的飛行車,將車停在頂樓停車格曬飽能源。這樣就算地震什麼的也不至於臨時找不到代步工具,而且能載一些物資。做完這些準備,又一次打開新聞頻道,一面上網投履歷表,畢竟末日還沒來以前他都得工作賺錢養活自己。
當天就收到迴音,一個安排下午面試,另一個約在隔天上午,他重新振作,打理好門面跟資料就出門赴約,結果面試者並不關心他的工作能力,而是想探八卦,問他前東家銀月的事。之後的面試也一樣情形,就這麼過了六天,第七天他睡到中午自然醒,空調開著,新聞不停輪播,他喃喃自語:「末日沒來,這個月的水電費應該……相當可觀。」
末日不來的話,面對人生他還是挺徬徨的,末日來的話,不曉得將會失去什麼也會感到恐慌不安。他躺在床上放空發獃,想起母親打來的那通電話,無力扯了下嘴角,想笑也笑不出來。不說跟他本來關係就糟的原生家庭,那些以前熱絡往來的親友也在為各自生活忙碌,大概沒空理他那串莫名其妙的末日示警吧。
世上沒有人會無條件相信他,關心他的會多傳幾條訊息讓他去做精神諮詢,但他不是精神出狀況。儘管覺得寂寞,但他還是想活下去。
他對於自由的活著有一種執念,所以那種孤獨寂寞他也能忍受,對他來說這種事習慣就好了。連養寵物陪伴都不必,他不想要有任何罣礙,活著就是奮鬥。
拋開消沉迷惘,他整理好思路跟情緒,深吸一口氣坐起來,聽見新聞插播時定睛在畫面上。
「噫?」
新聞快報,半個小時前陸續幾個位在地震帶上的國家遭遇前所未有的大地震,預估將有海嘯,其中已有國家的臨海城市遭海嘯侵襲,死傷及各項損害目前難以預料,而且死傷數不斷攀升中。
地震……寧迋舒不是沒想過可能會有地震,但沒想到會是這種規模和速度,太簡單粗暴了。念頭方起,他覺得周圍景物開始搖晃,悚然奔去打開落地窗確認車子充電狀態,騎上去準備往空曠處逃。
他忘了自己所處的島國也在地震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