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星槎 - 第1節

2019-04-03 第一章夏雨一陣驚天旱雷響起,我抬頭眺望,卻見天邊濃濃阻雲,如潑灑出來的染料般迅速填滿白色的晴空,我急忙竄入街邊小店內,外頭便下起霹靂啪啦的暴雨,這下想走也走不了啦,只好耐著性子等,老闆見沒啥客人只好向我兜售起來,我想想閒著也是閒著,都這麼多年沒回老家了,不妨回味一下,老闆見我說好,屁顛地捧來一罈吳地佳釀,我見這酒,便想起了老家鄉味。
小時候我總覺得老泥墩是這世界上最美麗、最脫俗、最聖潔的桃花源;白湖東岸那裡是最醜陋、最世俗、最齷齪的地方;南邊的桃花嶺,是喝酒的英雄好漢們薈聚的——英雄崗。
我們一大家子都生存在這塊土地上,老家人都是農民出身,在桃花嶺東側的老泥墩低地,植種稻禾為生。
每到秋收時節,那一望無際的稻田,在旭陽的映照下,就變成晃亮亮的金色海洋。
因為靠近海市的關係,老泥墩這裡有不少年青人都跑去打工,六歲那年的春節三叔從海市回來,塞給父親一張外匯卷,那瘦薄薄的紙條上,印刷著——「伍拾圓」的字樣,當時我也不懂。
只知道有這東西,父親這一年都不用發愁了,也因為三叔的關係,我不用下田勞作,父親就巴滋滋地叫我去上學。
從老泥墩到水口小學,途中要經過童家村、下塔、竹園、楊福塘。
楊福塘旁邊橫跨一座清代修葺的石橋叫——「藝香橋」,我每天都要走過藝香橋到水口小學上課,我天天這樣走,一直走到初中。
每天早上,水口鎮都會撥放社會主義歌曲廣播,還有好人好事廣播,如果我睡過了頭,就聽不到這些。
咱老家有個老話叫:「日盛三伏暑氣熏,坐閑煩靜在蠅蚊;縱逢戰鼓雲中起,箭射荷塘若灑金。
」老家人只要瞧見這種大雨便高興,相反若無雨便發愁,我們那裡有:「大暑有雨多雨,秋水足;大暑無雨少雨,吃水愁」的說法。
是了——我的名字叫郭正禾,老輩的說,取這名是祈望天公,能給稻禾年年豐收之意。
我們那的學校不大,人數也不多,跟我一樣從小學念到初中的同學裡,我最討厭的有三個人,霍莽、高國飛、陶超男。
陶超男,她是我的學姊,也是我討厭的人之一。
初中三年級的第一個學期,那年就跟現在一樣,暑雨紛飛,我手上拿著傘正趕往學校,水口鎮灰色且冰冷的矮房群落在溪旁,我經過街頭聽到小鄧的音樂:「看似一幅畫,聽像一首歌,人生境界真善美這裡已包括,談的談說的說,小城故事真不錯,請你的朋友一起來,小城來做客……」我們那個年代的老百姓心裡,其實崇拜小鄧更甚於老鄧,我在說什麼,同年代的人都懂得。
話說我聽到這首歌,就知道我又遲到了——突然之間——「傻暓!」我被人從後頭撞開,整個人重心不穩,摔在地上,由於正下著暴雨,全身立馬濕透了。
這不是第一次!所以我知道兇手是霍莽和高國飛,這兩傢伙常常從我背後偷襲,然後罵我傻暓。
待我爬起來,那倆傢伙已跑遠了。
就在這時——「給。
」一位好心人撐著傘,幫我遮住了雨,又遞來一絹手巾。
我仔細端詳,發現是一位女孩子,她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小巧圓潤的鼻子,紅豔欲滴的雙唇,長得很可愛;很秀氣。
她外面披一件白色襯衫,下身是一條粉紅色的尼龍定型棉褲,腳上穿了一雙小白鞋,當時大家幾乎都穿卡其喇叭褲,顏色都較灰暗,像這種顏色鮮艷的洋玩意,除了燕京、海市、羊城、鵬城,在我們這種鄉下小地方還沒見過。
我不禁多看了她幾眼,但又想到身為共產主義接班人這樣做很不禮貌,對不起偉大的馬克思先烈,便羞慚的低下頭來。
她見我這模樣,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把手巾塞給我,一甩頭,腦後長長的馬尾,隨風飄蕩,胸前的襯衫被豐乳撐起,亦晃動不停,看得我心臟撲通亂跳。
我緊趕慢趕的跑到學校大門,校園的圍牆都是簡陋的土坯堆迭起來的,因為被附近的礦場日積月累的燻染,變成了暗灰色的土牆,在這暴雨之中顯得格外冰冷。
大門旁邊是警衛室,只見陶超男如門神般帶著幾個紅領巾的糾察隊員站在那兒,一看這陣仗,我便知道進不去了,只好繞遠路,從後門進。
這也是我討厭陶超男的地方,她人長得難看不說,人品也差到無話可說,又愛欺負弱小,仗著爺爺是陶家村的村書記,大伯又是水口鎮公安部的領導,就在學校門口收過路費,每個人進門要繳一毛錢,我當然付不出來,只好繞遠路了。
我得說明一下,父親雖然有三叔的經濟支援,但這筆錢是整個家族共用的,均分給大伯家、我家、三叔家及爺爺奶奶,這瓜分下來就沒多少錢了,因此父親雖能供養我讀書,但我也沒多餘的錢揮霍。
「小正,你聽說沒,省城的領導要來咱這小地方巡視。
」黑眼見我進了教室,便湊到我身旁來,這傢伙是我的朋友,因為大近視沒錢配眼鏡,就眯著一雙腫腫的黑眼圈看東西,被同學笑稱「黑眼」。
「沒聽說。
」「呀!可惜,你知道嗎?聽人說啊,那省城的領導坐著一輛小白車,前後都有公安駕車鳴笛開道,那排場,那陣勢,你不知道有多威風。
」「哦,沒興趣。
」我懶得理他,忙著把身上的溼衣服脫下來擰乾。
「去!你這人真無趣,難怪沒啥朋友。
」不一會王老師便進來上課了,但讓我吃驚的是,後面還跟著輔導員。
輔導員陪著一位秀氣的小姐走進教室內。
她——不就是早上拿手巾給我的女孩嗎?輔導員說這是新轉來的同學,叫虞梓彤;說起這位新同學,她的身份直到現在仍是個謎,沒有學籍、沒有學號,是省級領導直接下令,要學校給予「特殊」關照進來就讀的。
初三的時候,我那小地方當時沒幾個人騎單車的,單車這種高大上的東西,咱那地方的人騎不起,當然事情總是讓人想不到,誰能知道,五年以後咱這地方的經濟飛速發展,單車已是家家戶戶都買得起了。
以往——我都大踏著步伐,靠著兩條腿每日來回於老泥墩與水口初中。
那天我的人生命運卻發生了扭轉。
「你好,郭同學。
」「妳……妳好,虞同學。
」「老師說,你家住在老泥墩?」「是…是啊…」「你能載我一程嗎?」虞同學手上牽著一輛嶄新的單車,我承認——當時這種高大上的產物讓我很震驚,我沒騎過,自然不會騎,但我又不想在女孩子面前丟人,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這地方路不好,不適合騎,我先牽著,走到前面再騎吧。
」我倆就這樣牽著單車,在路上并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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